文/曾卉
01
“這條狗老了，活不長了。”我不記得是誰開始說的，剛開始也不在意，說的人多了，我的心里忍不住焦灼起來。
我一天一天長大，你一天天變老，這是不爭的事實，誰也逃不過自然規律。
我能感覺到，你沒有以前活潑了，早些年我總能看到你蹦蹦跳跳的身影，跟著雞屁股后面趕，立馬變成一地雞毛，現在你走路更穩了，不愿意跑跳了，喊你出門要引誘你好久，比如摸摸頭啊，給你吃骨頭啊，更多的時候，你只想安安靜靜地躺在狗窩里，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想睡懶覺！
你老了，像個歷經滄桑，與世無爭的老爺爺。
02
小時候的你總是嫉惡如仇，你不喜歡那個賣肉的爺爺，也許是你無意中看到他殺生了吧！只要他騎著摩托車從我家門前經過，你不管隔多遠都會朝他亂吼一通，然后四只小短腿抹了油一樣跟在他的后面，追個幾百米，一邊追一邊扯著喉嚨叫，無論春夏秋冬，無論何時何地，倘若他一天路過我家三回，你就要追他三回，而且樂此不疲。
這一追就追了好幾年，以至于你都不用看到他本人，直接從他摩托車的聲音就可以判斷，那個爺爺也是納了悶了，挺好看的一只狗啊！怎么對誰都溫柔，偏偏沖我開火。
“你怎么老是跟著我跑，信不信我把你燉了。”那個爺爺終于忍不住了，給你以威逼和恐嚇。
可是你呢？完全把人家的話當成耳邊風，吹起幾根狗毛而已。
你依舊我行我素，追起摩托車來就像卷進了龍卷風，那個速度啊！簡直八匹馬都拉不回來的節奏。
你真是一個堅持不懈的好青年！
是什么時候發現你老的呢？也是從你追那個爺爺的動作中說起，以前你可是一馬當先，能追他追到沒影，可是后來，你像卸了氣的皮球，心有余而力不足，你跑的是800米沖刺，可是頂多沖個200米速度就慢下來了，而且越走越慢，完全失去了當年的活力，有時只能等他開遠了，遠遠地望望。
“Fuck！”美劇里面警察追不到犯人都會這樣說，你的心情大抵也是如此。
原來是你生病了。
03
你是什么時候開始生病的？我也搞不清具體的時間，只記得你越來越喜歡旁若無人地舔你的小爪子了，你走起路來也不及以前活潑了，以前總喜歡對雞吖貓吖窮追不舍，現在才追三兩步就停了。
我有意掰開你的頭瞧了瞧，有只爪子的指甲都已經磨得只剩下一半了，指甲下面的小肉肉紅彤彤的，腫得像個剛剛從鍋里炸過的熱狗，如果不是你自己一直舔我們都沒有發現。
你開始掉毛，四個小爪子，不同程度地，有爛掉的跡象，小指頭腫得更厲害了，肉也袒露了出來，后背的毛越來越稀疏，連脊背都看得明顯，一摸上去，磕得讓手生疼。
過了一段時間，你的毛掉得越發不可收拾了，尾巴本來翹起來像毽子，摸上去竟然變成了光溜溜的筷子，那種感覺就像看到電視里做過化療的癌癥患者頭發慢慢脫得一根不剩一樣。
姑姑實在看不下去了，把你后背的毛刷刷剪了兩刀，長長短短的，參差不齊，除了腦袋，你的全身沒有一處是入得了眼的！
我的心也不自覺地糾成千縷，拎成一團，你不會就這樣離我而去了吧？
“球球得了傳染病！早點發現就不會這么嚴重了！”幸虧我家有個愛養寵物的親戚，他一眼便看出了端倪。
爸爸立即在獸醫那兒買了幾盒藥，我們知道你怕疼，藥涂在身上像千百只螞蟻在爬，可是有什么辦法呢？為了你的健康，任你如何抵抗，我們都要死死按住你的身子，讓你動彈不得。
涂了藥才能好啊！為了見效快，后來還給你買了藥酒，幫你洗藥水澡，你覺得疼，總是不情愿的樣子，眼神中寫滿了不情愿，時不時抖動幾下身子，濺得我渾身是水！我還沒來得及拿吹風機把你的毛吹干，稍不留神，你使勁全力就從門縫里沖了出去，然后往泥巴堆里一滾，瞬間回到解放前！
說實話，我連自己洗澡都沒這么勤快，可是我怕啊！我怕早上起來看不到你在龍貓狗窩里懶洋洋地睡覺，我怕你出門橫沖直撞會被車撞，我怕你走丟，我怕你和別人打架傷痕累累地回來。
其實我最怕的是突然這個世界再也沒有了你。
04
好在你的身體漸漸好轉，雖然短時間內看不出什么效果，但是希望總是要有的，你的毛脫得沒那么厲害了，腫脹的紅肉肉漸漸消了下去。
自從生了這場病，或許你都不知道這場病處理得不好就會要了你的狗命，你好像懂得了珍惜與我們一家人在一起的時光，變得更加粘人了，生怕我們把你一只狗扔在家里看門一樣。
你成了我們的家人，我把你當弟弟看，我們一起吃飯，一起散步，一起去鄰居家串門……
我畢業之后，陪伴你的時間更多了，我會帶你去葡萄園摘葡萄，可惜葡萄園里養了烏雞，你一進去就把它們追個雞飛狗跳，我會帶你去同學家玩，你立馬找個地方趴下，好像她家就是自己家一樣。
春節的時候，我們要去走親戚，我們把所有的門都鎖好了，只留你在家，你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兩眼無神，好像在生氣。
后來等我們快到那戶人家時，你從草叢里竄了出來，身上臟兮兮的，像個小螺旋般，飛馳而去，轉眼就跑在了我們的前面。
別人都說你已經老了，跑不動了，可是我們騎的是摩托車啊，你竟然腳踩風火輪，趕上了摩托車！你是怕我們把你一個人留在家吧！我叮囑爸爸下次別開得這么快，跑得這么遠。
還有一次我們去散步，走走停停一兩個小時，走到了我的母校。一路上我們碰到了很多兇惡的狗，它們三兩個一伙朝你吼來吼去，你沒有回去，一直跟著我，時不時回過頭看看我，直到走到目的地，你才安心地趴倒在地。
回去的時候，另一個小伙伴實在走不動了，她說太晚了，我們還是坐車吧！
那你怎么辦呢？你坐車會不會不習慣驚擾到其他人？
反正不遠，我打電話要爸爸騎電動車來接，本來希望你直接站在上面，可是你好像怎么也教不會，車還沒扶穩就掉下來了。
我用圍巾把你的身子包好，只露出了頭，四只小爪子朝天翻著，我摸摸你的頭發，安慰道一會兒就快了，你似乎聽懂了我的話，既不掙扎也不叫喚，乖得像只溫順的小貓咪。
《一條狗的使命》最近很火，講的主題大概是狗的一生很短，它用盡一生的時光陪伴主人度過人生某一個階段。
我感同身受，因為你給了我你的一生啊！從你還是只看到小動物就會欺負一番的小狗狗，到現在，你走得越來越慢，像是到了耄耋之年。
05
別人都說，狗的壽命只有短短的十幾年，現在你已經陪伴我快十年了，別人還說你老了，活不長了，我的心不知怎么的越發焦灼起來。
我想我習慣了有你在身邊的日子，所以當別人都說你老了的時候，我不信。
吃飯的時候你還會眼巴巴地等在我旁邊，眨巴著眼睛等我把食物扔給你一塊肉；寫東西的時候，你蹲在電腦下面，很聰明的從來不吵我，只是靜靜的趴在我旁邊，偶爾抬頭想讓我摸摸；甚至在我每次回家的時候，你都飽有同樣的熱情，你的陪伴，日復一日，從未減少半分，人都會嫌棄人老珠黃，可我沒小時候活潑可愛了，你卻不會嫌棄，你選擇的永遠是默默傾聽。
如果你是一個人，我想我會毫不猶豫地嫁給你，因為沒有一個人能像你一樣用盡你的一生來愛我，也沒有一個人能像你那樣傻不拉幾的跟著我，即便我使性子拼命趕，他也會在不遠處等我，不會走。
“你應該要找一個男朋友了。”你陪我散步的時候，鄰居勸我。
如果真有這樣一個人，我也會不顧一切奔向愛，因為你對他一點點的好，足以讓他用余生呵護你，陪伴你，直至老去，死去。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