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點蒼
最近在醫院上班的閨蜜休假,全家人在看病這件事上好像突然遇到了困難。雖然小地方的醫院還不至于那么擁擠,可是中國人仿佛都已習慣了找熟人辦事,沒個熟人,別說在許多事情上不方便,連看病住院也不那么方便。
在一所三甲醫院工作了大半輩子的小姨再過兩年終于可以退休了。幾十年來,她的工作緊張而繁忙,但除了高強度的醫務工作外,她還要應付來自各種關系網的求助,為求助的人提供一些求醫看病上的便利,比如幫人掛號,介紹有經驗的醫生,找住院的床位,這些人里除了親戚、親戚的親戚、朋友、朋友的朋友,還有許多八桿子的打不著的“熟人”。并非是中國人習慣了的辦事找熟人,而是不找熟人,有些事就真的不那么好辦。
如果你在大醫院看過病或者住過院,你就一定知道醫院里沒個熟人或是親戚,真的不方便,甚至困難重重,但是如果真的找不到熟人,你還不是只有老老實實排隊,看病、做檢查、住院,中國哪一所三甲醫院不是人滿為患,哪能你去了就輪得到你?所以我們都只好找熟人托關系,你不找別人就找了,找不到,就只好硬著頭皮等。平常百姓,看個病做個檢查住個院所以付出的時間精力,也變成病痛之外的另一種折磨。
女兒現在五歲,身體還算不錯,沒得過什么大病,偶爾發燒感冒,也是吃幾次藥就能痊愈,可是誰又能想到這孩子十個月大的時候,確實讓我們倆口子折騰了一回,而那次住院求醫的過程,如今想起來還歷歷在目,連一向性格溫和的老公也會忍不住爆粗口,也是那一次,我們第一次體會到求醫看病的不易。
原本女兒自出生至十個月前從未生過病,連小的感冒發燒都沒有過,但是那年春節卻一不小心發了高燒。孩子生病后,久治不愈,從縣婦幼醫院輾轉到縣醫院,每個醫生的診斷結果都一樣:感冒發燒??墒谴蛄似咛斓跗慷冀z毫不見好轉,體溫高至三十九點五度,針打下去,體溫降下來,過一會兒又燒起來,正好是過年,天氣很冷,生病的孩子特別多,醫院里人滿為患,想住院卻找不到熟人幫忙,每天抱著孩子在醫院兒科門診和家之間奔忙。
孩子自出生以來,第一次生病,一下子一大家子人都亂了手腳,后來還是在省城三甲醫院當醫生的小姨打電話讓趕緊送去省城,怕耽誤久了,長時間高燒不退出什么大問題。
記得那天從縣醫院打完針回來,天都已經黑了,小姨讓連夜把仍在高燒不退的孩子送到省城去看病。縣城到省城,路不算遠,可是連收拾帶磨蹭,到省里小姨上班的醫院時,都已經十一點多。
我們抱著高燒的孩子去急診室,醫生說,孩子才打過針,不能再打了,你們住院吧!于是開了一張住院證讓去住院部。到了住院部,竟然找不到一個醫生,只有幾個實習護士在值夜班,竟是一問三不知,最后問到一個老成點的護士,說這么晚,沒床位了,把住院證放著,明天一早來排隊。我們只好放下住院證,抱著孩子、拎著水壺、奶粉、尿片、紙巾大包小包地不情不愿地離開。
當了大半輩子醫生的小姨說,不能就這么死等,去兒童醫院看看吧!到了兒童醫院一看,急診室擠滿了大人小孩,都是等著看病的。老公說,這么多人,就算能看上病,也住不上院。于是,我們決定再跑另一家三甲醫院。
到了那家醫院,兒科急診室倒是比較冷清,。醫生看過孩子,問了診,仍說是白天才打過吊瓶,孩子太小,不能再打針了,再打就過量了,只能物理降溫。我說能幫忙處理一下嗎?值班醫生說,我們這里也沒什么物理降溫的設施,你們自己去外面買瓶冰過的礦泉水,拿毛巾包一下給孩子降降溫,然后開了一紙住院證便把我們打發了。
從急診室出來,已是半夜兩點多,住院部也沒有床位,去小姨家吧,她家住在郊外,路又遠,而且最重要是怕錯過住院的床位,所以最后商量的結果,就在汽車里過一夜。
汽車停在住院大樓下面的花壇邊,我和小姨帶著孩子在車里一面休息一面等。孩子她爹拿著孩子的病歷上住院部去等,過一會兒再下看看孩子,抽根煙,然后再匆匆忙忙返回住院部去,生怕一陣煙的工夫,剛空出的床位又沒了。
就這樣折騰了一夜,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盡管昆明的天氣號稱“四季如春”,可是早晚溫差二十幾度,即使天氣晴朗,夜里也只有幾度的溫度。還好那晚臨出門時,我媽硬塞上來的一床棉被,有了那床棉被,在汽車里過夜才不至于凍壞??蓱z老公只能獨自坐在兒科住院部的凳子上挨了一夜。我們都傻傻的以為,只要等到天亮就一定能住上院了。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醫院里的人開始多了起來。太陽出來了,溫度開始升高。在汽車里擠了一夜,孩子的情況時好好壞,體溫一直沒降下來,嬌嫩的小嘴因為高燒不退而爆了皮,滲著血絲,兩只鼻孔里堵滿濃鼻涕,怎么擦也擦不盡,再擦連鼻子也要出血了。可她竟然不哭不鬧,睡醒以后就坐在汽車后座的棉被上“咦咦呀呀”地扭動始終在發燒的小身體。保溫壺里的水放了一夜,幾乎都涼了,我找到有熱水器的地方打了壺熱水來給她沖奶喝。小姨陪著我們在汽車里挨了一夜,然后乘公交車上班去了。
我和孩子一直呆在汽車里,哪也去不了。孩子她爹一直在住院部沒下來,我們不停地通電話,每次都是問“有床位了嗎?”“還沒有!”到十一點多的時候,我終于看見老公從住院大樓里出來,遠遠看見他一臉的憤怒和沮喪,我就猜到還是沒有等到病床。
孩子她爹是個性格溫和厚道的男人,很少見他發火,可是那天上午,他在住院部發了很大一通火。因為他頂著冬夜的寒冷在住院部的凳子上坐了一夜, 也沒能為生病的女兒等到一張床位。他眼睜睜地看著不斷有人出院,又不斷有人住進去,但每次去問的時候,都沒有輪到自己家,并且總被以各種種樣的理由搪塞。直到十一點的時候,該出院的都出了,騰出來的病床又住滿了,他被告知沒床位了。無論他怎么理論,沒有就是沒有。最后離開的時候,他憤然地說,要是我女兒有個三長兩短,我一定會再來找你們的。
孩子她爹從來都不是一個性情火爆的人,但說出那種話的時候,幾乎已是到了絕望的地步。作為一個男人,一個兒科病房里的小小‘床位卻讓他感受到三十幾年的人生歲月最大的一次挫折和打擊。
帶著沮喪、憤怒與擔憂,我們不得不聽從小姨的建議重新回到她所在的醫院,最起碼在那個醫院她還能找找熟人。
回到小姨上班的醫院,帶著孩子去了門診。小姨不停地找人打聽兒科的床位,卻一直沒有消息。一個省里這樣的三甲醫院沒幾家,一年365天,哪一天不是排成長隊的人在等著看病住院。
在兒科門診打完針,仍舊沒有等到住院的床位,好在三甲醫院里醫生的醫術確實不是吹的,一小瓶針水打下去,孩子體溫刷的降了下來。孩子體溫能降下來,能不能住院都覺得謝天謝地了,所以還是耐心地帶著孩子住到小姨家等明天的床位。
第二天在門診打針的時候,小姨終于帶來了喜訊——有床位了,催我們等孩子打完針去辦住院手續,等住院的人那么多,怕慢一會兒,又沒了。
費了許多周折,終于住上了院。三甲醫院里設備精良,醫生也相當有經驗,很快便診斷出孩子是感染了一種EB病毒,而這種病毒引發的癥狀表面上看和普通的感冒發燒很相似,所以怪不得在縣城醫院一直當作普通感冒發燒來治才會久治不愈。
那一次孩子前前后后住了一個多月院,出院后不久又發病住進醫院,出院后每周須到醫院注射兩次干擾素。不過還算幸運的是,不久以后孩子感染的病毒便轉成陰性,以后再也沒有復發過。
自從經歷了那一次求醫住院的挫折之后,我們才弄明白了一個道理:去醫院看病,沒個熟人真不行。所以后來無論住院還是看病,會先看看有沒有認識的醫生上班,如果沒有,能找人的就找人,找不到熟人,就只能看運氣了。
我不知道我所敘述的個人經歷的是否也反映了一種醫患者矛盾? 一直以來醫患矛盾都是社會熱點,老實說,我的親朋好友中就有許多人是醫務工作者,我很了解他們的工作,實在是忙碌又艱苦,有時還要面對患者的責備和好為難,但我也可能是患者是患者的家屬,站在患者或是患者家屬的角度來看,確實也看到一些問題,然而這些矛盾這些問題真的只是簡單的醫患矛盾嗎?
試想,如果中國人沒那么多,醫療資源不那么缺乏的話,醫生每天不用面對那么多的病人,患者求醫問診不必那么擁擠,不必耗費那么多的時間和精力去排隊、去等待,醫生和患者都不必那么辛苦,情緒和態度是否都能平和些?每個人都按部就班,坐診的能有充裕的問診時間,看病的也不用等得那么辛苦,彼此不必互相指責,醫患矛盾是否就能減少呢?
作為沒什么特權的升斗小民,我們也并不愿意動不動就托人走關系,可是當面對實際的問題時,我們的經驗以及周圍的環境告訴我們,很多事情,你不托關系找熟人,真的連看病就醫者不那么容易,更何況其它事情!
作者簡介:
點蒼,70后,多年從事文職工作,有豐富寫作經驗?,F為全職主婦,相夫教子,業余寫作。喜愛文學、英語、電影,也熱衷于教育話題的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