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時間以來，我晚上下班回到家都會陪著兒子度過這段睡覺之前的時光。媽媽晚上忙著寫論文，回到家吃完飯就把自己鎖在臥室里。爺爺奶奶白天帶，到了晚上已累得疲憊不堪，恨不得早點收拾完家務便疲倦地去睡覺。 我和小壯在客廳的地墊上相對而坐（媽媽已警告過，千萬不要讓小壯去臥室里騷擾她，只能讓他跟我在客廳或書房里玩），小壯或者玩手機，或者玩貼畫，或者玩拼圖，或者跟我聊天，我就這么坐著，有時候也會心不在焉只是任由他一個人玩，但大部分時間我都不是這么安靜地盯著他，而是和他互動，時而大聲呵斥，時而苦口婆心，時而開懷大笑。我會和他一起玩，幫他找歌，和他一起玩貼紙，看巧虎視頻。與其說我對跟他一起玩耍感興趣，不如說是讓我從一天的工作中擺脫出來，忘掉與兒子無關的憂慮和不安，在客廳里，在書房里，和大多數的晚上一樣，歷行公事地陪著他度過睡覺前的這段時光。
有時我也會將一些負面情緒帶到家里來，那樣當宋小壯不小心將書撕壞，將手機摔在地上，將貼紙到處亂貼，將褲子尿濕，將飯撒了一地時，我會控制不住自己而大聲呵斥他甚至會動手打他的屁股。事后，我會意識到它的嚴重性，在小壯熟睡后，悄悄來在書房，關上門，安靜地坐一會，在愧疚中掙扎，直到困意襲來。有時候半夜醒來，還在為自己的壞脾氣不安而驚起一身冷汗。
我已然慢慢發現宋小壯在成長之路上有了許多我已無法控制或無從控制的“缺點”，比如滿嘴普通話山東話混合的雜交語言，亂丟垃圾，不講衛生，尿褲子，不睡午覺，不愛刷牙（盡管牙已經在一些地方有了明顯的污垢），不跟外人打招呼等等，讓我不時地與他爺爺奶奶和他媽發生激烈的爭論，這些爭論，有時直截了當，有時心照不宣，都是關乎宋小壯的成長。
有時我怯懦地告訴自己：“就算小壯有這么多小毛病，至少他身體和心智還是很健康的吧。”? 常跟小壯在一起玩的鄰居孩子的奶奶，阿姨們也一再重復著小壯聰明、身體棒的評論，在我看來，并沒有消除我的擔心，反而只會讓我覺得是在自欺欺人。我眼見兒子一天天長大開始接觸更大更廣的外面世界，而無論我的精力和智力都無法跟得上他成長的步伐，我常常會莫名其妙地失落那么一陣子。
就比如現在，我在試圖回憶過去的這一個月中所發生的事情以便截取些許精彩的片段時，我的腦袋里竟然一片渾濁，就連這一個月的微信朋友圈或空間都沒有留下太多代表生活軌跡的記錄。我從手機發亮的屏幕轉向窗外燈光昏黃的街道的路燈，腦子里依然是一片空虛，內心不由地想著自己是多么令人厭惡。
長久一來生活和工作的一層不變的憂傷感覺助長了這種悲觀。但倘若憂傷出自于平庸的生活和沒有激情的工作，何以幾年前常常奔走于海內外的生活和工作也常常覺得憂傷？或許這些其實都是不同的表象，也可能因為無論是哪一種生活和工作方式，都沒有跟隨著自己的內心去問一問到底你需要的是什么，你的需要得到滿足了沒有。
拋開這種憂傷的情調，我還是可以很清楚地并驚喜地發現宋小壯最近這段時間成長的變化。
他在慢慢地變得懂規矩，講文明，比如之前他想要東西時，就會理直氣壯地講：爸爸，給我拿一個蘋果。我假裝聽不見，幾秒鐘后，就會看到宋小壯皺起他的小眉頭，雙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沖我開始大聲喊叫：給我拿蘋果，聽到沒有，聽到沒有。而現在，他會用平緩地語氣說：我想吃一個蘋果，給我拿過來好不好，家里還有沒有蘋果，沒有了去超市買好不好。
他明白了吃一塹長一智。他晚上臨睡覺前，特別想喝酸奶，或者吃桂圓。嘴里不停地說著：我要喝酸奶，我要吃桂圓，想吃的不行了。很長一段時間，我都用一招致勝，那就是：你是不是想肚子疼呢，上次肚子是怎么疼的，唉喲，唉喲，疼死了。說到這里，宋小壯的臉色突變，數天前輪狀病毒引起的肚子疼的記憶歷歷在目，馬上下意識地摸著肚皮，閉上了小嘴，安靜地等待入睡。
他又get到了新技能。今天我穿了件T恤，是幾年前大學畢業十周年的紀念T恤衫，被宋小壯看到了，抬頭問我：咦，爸爸，你衣服上怎么有十年啊。這小子竟然都認識字了。
他開始把無知變成幽默感。每天晚上都要陪他睡覺，他還沒睡著，我卻困意襲來（用宋小壯的話說：困得不行了）。正要進入夢鄉，兒子啪啪啪打我的腿，大聲地叫著：爸爸，別睡，快醒醒，咦，你看看你的頭發怎么長到腿上去了，好多好多啊。
他開始變得有傲氣。之前出了門走到哪里，門衛也好，鄰居爺爺奶奶也好，陌生人也好，叫他唱歌他就扯開喉嚨賣弄他那吐字不清五音不全的歌喉，得到的不只是喝彩還有嘲笑。但現在不這樣了，凡是你想聽，他必不會唱，完全忽視你的苦口婆心，我找機會表揚了他一番：“我就喜歡你這一點，兒子，你要記住，生命中最重要的不是藝術和能力，而是傲氣！”
他總是那么快活。他的確是一個討人喜歡的小孩子。他沒有煩惱，即使在他哭泣的時候，他依然是幸福的。每個人看見他都不得不笑起來，即便他不唱歌跳舞。尤其是我，他已然成為了我擯棄煩惱的開心果了，聽著他的笑聲，看著他充滿稚氣的臉，聞著他奶香的味道，使得我身不由已地想用文字捕捉與他有關的一切。
兩歲半，也是一個階段性的日子，生活是如此得美好，兒子你要慢慢來，路要一步一步走，飯要一口一口去吃，正如剛學會的這首歌中所唱：生活需要節奏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