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白大褂向楊麗麗交待父親的護理,穆茹的心里生出了絲絲的不安。看來父親的病并不是想象得那么簡單。呼吸機上去了,但畢竟是個異物,又生出新的一系列問題。而且人不能總帶著呼吸機生活,何時才能撤下來旋即就成了穆茹的一大心病。
“這里有護士在,你來我辦公室一趟可以嗎?”白大褂對穆茹說。穆茹隨著白大褂來到醫生辦公室,虛掩了門,坐下。
“我知道你會堅持給你父親上呼吸機。”白大褂開門見山地說,口吻像個相識多年的熟人。
“難道其他人不會嗎?”穆茹反問。
“大部分人會選擇放棄。”白大褂說。
“噢,那我的選擇是對還是錯?”穆茹再問。
“有些事情不能以對錯為標準。很多時候,寧做錯事,不做憾事。”
話說到此,白大褂不等穆茹反應過來,又恢復了醫生的專業口吻:“你父親的病現在只是第一步,上呼吸機是為了維持他的呼吸,更重要的是要通過下階段的治療看看能否疏通阻塞的腦血管,等待他恢復自主呼吸,才能撤下呼吸機。”
“那按我爸現在的情況需要多久才能好起來?”穆茹問。
“從他的腦部CT來看,他的腦部神經多處有病灶,應該是多年的高血壓引起的腦血管病變了。這次梗塞的部位又非常要害,送院又遲了些,錯過了化瘀的黃金時間。如果實施開顱手術,風險太大,效果也不能確定。現在只能通過藥物治療先消了腦水腫,再看看有沒可能疏通梗塞的血管。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寄希望腦干旁邊生出新的腦神經,促使呼吸系統恢復自主呼吸。”
“那如果不能恢復自主呼吸怎么辦?”穆茹想知道底線到底在哪里。
白大褂咽了下口水,頓了頓,才說到:“對你父親來說,我們現在能做的只能是等待。”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現在只能這樣等下去了?那需要多長時間呢?十天半個月還是更長?”穆茹抑制不住地焦躁起來。
“這個不好說,要看病人自身恢復情況。你父親還不到六十歲,按理說該有希望的”。白大褂的眼睛望向別處。
穆茹看出了屬于醫生的無奈和矛盾,她站起來想走了。
“等等,冒昧地問一下,你有個姐姐嗎?”白大褂也站起來,兩個人面對著面,挨得很近。
“沒有,怎么了?”。穆茹的腦袋開始發脹,耳朵也嗡嗡作響,沒有在意白大褂這句不著邊際的問話。
“沒什么,只是問問。你的臉色很差,需要休息。照顧這樣的病人會很辛苦的,即使將來出院了,你父親最好的結果也是半癱瘓的,生活部分自理或不能自理了,你們要有思想準備”。
“那他的后半生得一直躺在床上嗎?”穆茹自問自答著。想到父親偉岸的身體從此再也站不起來,心里說不出的難過,眼前一陣發黑,眩暈得搖晃起來。
白大褂見狀,迅速伸出手抓住了穆茹的雙臂。隔著厚的冬衣,穆茹覺得那雙手好有力氣啊,生生地捏得骨頭發痛。但正是這樣的攙扶,讓穆茹沒有癱倒下去,眩暈一晃而過。
“你沒事吧?快回去休息,休息一下就好了。有需要幫忙的,告訴我一聲,住院期間我可以安排護士多關照些。”白大褂說這些話的時候,穆茹感覺他又不像個醫生了,像個相識很久的熟人。
穆茹一個人緩緩走出了醫生辦公室,沒有回頭。只是不知為什么,她忽然想到了許思明,這個叫做自己丈夫的人。這樣的時候不是應該他來陪伴自己、攙扶自己嗎?他在哪里呢,他在想什么干什么呢?
回到病房,楊麗麗剛給父親吸完痰。父親還是睡意沉沉。除了那根管子怪怪地長在他的脖子上,拐了一道彎接到機器上外,一切看上去還好。
傍晚時候,小弟穆昊和母親回來接替穆茹。母親把家里父親喜歡的枕頭帶來了,給父親換上,又替父親擦洗了手臉。一切收拾停當后,母親催著穆茹回婆家休息,留下小弟穆昊開始第三個夜晚的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