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女性】如果你還在(14)上呼吸機


早飯后,穆茹隨著母親和穆晨急急地趕回醫院。

掀了那個破舊的門簾,穆茹感覺又鉆進了那個世界,黑暗,混沌,滿是令人窒息的氣息。“讓讓,讓讓”,“快,快點!”身后,一個剛從救護車上抬下的垂危病人被推進來,驚得穆茹迅速靠邊,身體貼緊了過道的墻面。

毫無生息的病人,面色凝重的醫護,焦急萬分的家屬,呼拉拉一大堆,如旋風般過去了。

穆茹剛松口氣,母親驚叫:“你別貼著墻站啊,不知道那墻有多臟么!”。穆茹又是一驚,趕緊跳將回來。扭頭一看,確實啊,那面墻墻皮剝落,已經陳舊的血跡,斑斑駁駁,隱隱綽綽。穆茹一陣惡心,盡管穿著厚厚的大衣,還是覺得自己整個背都沾上了那墻上骯臟的塵和不知生死的什么人的血跡,周身難受起來。

進到病房,一切重新撲面而來。滴滴的監測聲,刺刺的輸氧聲,還有被各種儀器“捆綁”著的父親。那支碩大的氧氣罐盡職盡責地,以不變的頻率拼命輸壓著氧氣給父親。但經過一夜掙扎的父親,已經吸不動了。他的喘息明顯弱了,淺淺地,只有呼出的氣,沒有吸進的氣。像一個溺水掙扎的人,一直沒有人去救他,而他也就要耗盡力氣了。每冒一次頭出來,都離沉沒越來越近了。

小弟穆昊在病床旁的長條椅子上半臥著,身上蓋著一件軍用長大衣,耷拉了一半在地下。見母親和哥姐回來了,他一個機靈站了起來。“你們回來了啊。怎么辦啊?我看老爸的呼吸越來越難了,氣喘得越來越弱了。你們拿定主意了嗎?”

“這是你的早餐,你先吃東西吧。”穆晨隨手把帶來的早餐丟到穆昊手里,命令似地說。穆晨當哥的權威,在穆昊身上總能得到百分百的體現。

“小仨兒,你肯定沒有睡好吧,趕快吃東西,多吃點兒。”囑咐完自己最疼愛的小兒子,母親走到父親床邊,開口喚他“老伴,醒醒啊,感覺好點嗎?”父親尋著聲音緩緩轉過頭來,只抬了抬眼皮。

穆茹什么話也沒說,轉身離開了病房,推開了醫生辦公室的門。

白大褂已經在等她了。“怎么樣,決定了嗎?”白大褂沉穩的聲調里帶著幾分急切。“決定了,還是要上呼吸機試試看!”穆茹回答。“好的,那就簽字吧。你簽還是你母親簽?”白大褂伸手把已經準備好的病案從桌子上拿起來,遞給穆茹。

“我來簽吧,我是他兒子。”穆晨不知什么時候,也來到醫生辦公室。

“你簽也好。”白大褂抬眼望了一下穆晨。兩個男人交換了一下眼神,心領神會地點了下頭。

穆晨接過父親的病案材料,在該簽字的地方,都簽下了“同意”兩個字。

“什么時候上呼吸機?”穆茹商量著問白大褂。

“你覺得還能等嗎?當然是現在!”白大褂瞪了穆茹一眼,轉身走出了辦公室,留著穆茹和穆晨站在原地。

“趕快,給31床準備手術。”白大褂沖著其他醫生和護士,下達了對穆茹父親的急救指令。

很快,醫生護士們就在穆茹父親的病房里穿梭起來。一位秀美溫柔的女護士輕手輕腳地走過來,對著穆晨穆昊哥倆兒說:“我是31床的護士,我叫楊麗麗,我們薄主任說手術就在病房里進行,你們家屬先在病房外等會兒。上呼吸機是個小手術,一會就完了,等做完手術你們再進來探望和看護,配合一下,可以嗎?”。“可以,可以。”小弟穆昊爽快地答應著小護士,推著母親,招呼著哥姐讓出了病房。

穆茹看著護士們手里拿著不同的包裹、器械、瓶瓶罐罐,一個、兩個,一趟、兩趟地進出著病房。一直到護士推著另一臺機器進去后,白大褂才帶著助理醫生出現,進了病房。穆茹看著他們都進去了,扒在病房門上的小窗戶上往里看。醫生護士們正在忙碌地準備著手術。她輕輕推了下病房門,沒鎖。她側身溜進了病房,安靜地站在角落里,她要親眼看著這場與自己父親生死相關的搶救。

此時,醫生和護士都聚攏到父親的床頭,沒有人在意他們身后的穆茹。藍綠色的手術服罩在了白大褂和他的助理醫生身上。四五位白衣護士圍著他們,隨時等候著指令。這群人以這樣的組合站在一起,讓穆茹想到了狼群。它們總有一個通過競爭勝出的雄性頭狼帶領,其他的狼們心悅誠服地追隨。行動時總是有嚴密的布置和分工協作。當然隊里也少不了雌狼們的相伴,她們甘心情愿地等待被頭狼或者其他雄性狼們調配指揮,希望能在一場艱巨的行動中貢獻些小小的努力。“先關了那個”,“把這個拿下來”,“注意給病人供氧氣”。白大褂讓助理醫生撤下了父親的氧氣面罩。旁邊的護士有的拿著氧氣袋,有的準備著吊針輸液。護士楊麗麗挨著白大褂身邊,端著手術托盤,打開了手術包。各種型號的手術刀、止血鉗,大大、小小,明晃晃地,靜靜躺在打開的姜黃色的包裹布上,像是一直在盼著有人來拿起它們,派上用場。很快地,楊麗麗就把其中的一支遞到了白大褂手上。白大褂俯下身去,該是正對著父親的喉嚨。穆茹想象著,似乎也清晰地看到了,白大褂右手拿著的手術刀在父親的喉嚨那里劃了下去。血一定冒了出來,因為白大褂帶著白手套的左手血淋淋地伸到端著手術包的楊麗麗面前。楊麗麗迅速地遞上了止血鉗、紗布。很快,帶著血的刀、鉗、紗布,叮當、叮當放回手術盤里。楊麗麗再把新的刀、鉗依次遞到白大褂手里。助理醫生把那臺機器推到父親床頭。連著機器的一條管子很快被白大褂扯過去,他又俯下身去。該是把管子接到父親打開的喉部了,連著機器的另一條管子連接到那個巨大的氧氣罐上。

“打開氧氣罐”,“調節呼吸機”,白大褂命令著助理醫生。那只巨大的氧氣罐再度被打開,那臺新機器也閃出了紅的綠的數據,發出報警般的嘀嘀聲。

“主任,看看這樣行嗎?”,助理醫生詢問。白大褂側頭注視著機器,說出了一堆穆茹聽不明白的術語,助理醫生按照他的話,不斷調試那臺機器,氣量、壓力、頻率、呼吸次數。如此,如此。直到那臺機器發出平緩、持續、勻速的聲音。

白大褂又俯下身去,伸出一只手把托盤里一塊潔白的紗布用鑷子拿過去了。該是為父親遮蔽那個喉部的接口,不讓它們裸露在外面吧。穆茹心想。

完成這些,白大褂終于站直了身體,邊叮囑醫生、護士術后的一些事項,邊轉過身來。他發現了縮在墻角的穆茹。正在說話的他突然頓了一頓,斜斜地看了穆茹一眼,微微向她點了點頭,接著繼續做著他的安排。

穆茹有些慌張,怕被批不守規矩,可還是望著白大褂。看到他的點頭示意,明白父親的手術應該還算順利。白大褂脫下了醫用手套,隨手丟在楊麗麗端著的托盤里,說了一句:“可以了”,目不斜視地跨步走出了病房。

楊麗麗望著她的主任,臉上寫滿了崇拜、敬仰和自豪。穆茹看得出楊麗麗的心思,白大褂是她們的“頭狼”,她們都擁戴他。他們一起又打了一個勝仗。

完成這一切,前后僅用了不到半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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