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南疆的一座小城市,街道旁沒有太多的人間煙火氣,幾張落在地上的落葉,看得出是被母體拋棄掉下來有一定的歲月,已近乎腐爛的落葉被一陣風揚起,飄了幾步,然后墜下,似乎有些力不從心,卻依舊佯裝神氣。
一座城,能不能夠住得下去,照我看來,不在于這座城市是否繁華,是否有色彩繽紛的霓虹燈,不在于是否有設備齊全的購物廣場,不在于當地的交通是否擁堵,不在于街上穿梭的行人,來往的車輛是否可為這座城市添一點生機,而在于生意人,特別是只為養家糊口的小生意人夠不夠神氣。
前段時間尋吃時走近這座小城的一條小巷,伴隨著安靜的沉穩如修行者的陽光,一陣香息拂面而來刺激著我的食欲,尋著香息一路走去相中一家叫“砂鍋八珍”的粉店,這家小店雖然不起眼,簡陋的就餐環境,卻有著蜂擁而至的食客,似乎是這香息引得眾人紛至沓來,在這里似乎沒人會介意巷子里偏僻簡陋的環境。
在我思忖著找車位停車卻無果時,老板從店里走出來,默默地把自己的車挪走騰出車位給我們停車,或許我也只是他千千萬萬讓位人中的一個,但試問都市人哪家店還會為一位萍水相逢的顧客讓車位,這位老板的不經意舉動讓我感受到了這里的人的溫暖。
“你好,一碗老友粉,謝謝!”
“我們這里只做砂鍋八珍粉,其他粉我們不賣!出門左轉第四家做老友的。”廚房里老板娘的大嗓門透過櫥窗傳過來,我愣了愣,竟然有如此神氣的粉店,不愿意將就做其他粉,只專一于“砂鍋八珍”,在那一刻,我明白了這家店的食客遠遠比其他店多的原因,因為專注,所以得名。
“小姑娘,這家八珍粉不錯的,來遲一點就沒有啦,我們都是老顧客啦!”坐在靠近櫥窗的等待取粉區的一位食客打消了我的顧慮。
“老板,那給我來一碗砂鍋八珍!”點完餐我尋個空位坐下打量起店里滿堂的食客,年齡各異,少至幾歲幼稚嫩童,老至七旬老太,他們沒有過多的言語交流,正如這家店的專注的匠人精神一心專注于擺在面前的那碗粉,一碗完畢,臉上露出的盡是飽腹之后的滿足,然后帶著些煙熏火燎的人間氣息離開,一頭扎進市塵街道之中。
等待片刻,一碗湯還在滋滋作響的砂鍋八珍上來了,老板娘用歉意的口吻說:“哎呀,沒有魷魚了,我給你加了肉丸!”與剛剛從櫥窗傳出來的聲音判若兩人,我打量著眼前這位精瘦的身子扭得很利落,似乎手腳靈活、干活不拖泥帶水的婦人,“沒有關系!”我也歉意起來。她委婉的聲音敘述魷魚賣完之后摻著照顧不周的自責,我的歉意是對她的第一印象打上自以為是的標簽,誰能給誰承諾呢,誰又能了解誰呢?
正當我提起筷子時,我發現了他們桌上的調味料,調味料走遍天下無非是醬油、醋、胡椒、辣椒及一些配料等。但這一家“砂鍋八珍”的不同,他們桌上放著三瓶辣味,字樣略顯笨拙,分別寫著“小辣”、“中辣”、“絕辣”,第一次遇見不免覺得好奇,于是每種都淺嘗了一小口,果真一種比一種辣,讓人有吞火的快感。
我把小辣、中辣、絕辣的瓶子拿起,看看,放下,這家店果真有神氣的一面,一瞬間我突然就愛上這家桌上有三辣的砂鍋八珍粉店。緣于他們提供了“選擇”,我們人生能選擇的東西太少了,“出生”原本不是我們所自愿的,也不是我們所選擇的,我們都是在既未選擇活的狀態下混下來的。我們既不能選擇生長的“環境”也不能選擇生存的“社會”,作為大多數沒出息的小市民,我們唯一能作威作福的也就是在人間煙火鬧市中選擇對自己胃口的食物,牛排的幾分熟度,豆漿的甜咸度,飯量的幾兩等等,這種快樂對于我們真如大旱逢云霄。面對著桌上的三瓶辣味,我所能決定的僅僅是我要在我的粉湯里放個小辣、中辣或絕辣。而這件事,我想也自有無限莊嚴,畢竟坐在如此神氣的生意人的店里。
一碗粉罷,走出小巷,抬頭望望天,天很藍,云很淡,陽光仍有那么幾綹,看著人來人往,腦子突然浮現一句話:我一直相信,無論我走到哪里,那都是我該去的地方,經歷一些我該經歷的事,遇見我該遇見的人。我想南疆這一座小城總會在無形中給人帶來溫暖,那些不期而遇的偶然,那些命中注定的事,這一座小城是可以住得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