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我討厭網易云音樂，盡管它有不少死忠粉。網易的產品歷來在互聯網圈子里是出了名的簡潔優美又切中用戶痛點，不少產品經理都將它視為前行的方向。我竟然敢冒著被粉絲一人一口唾沫淹死的危險罵它？

必須要承認網易確實是當代中文互聯網的清流，在同代門戶網站企業都日漸退出大眾視野的情況下，還可以時不時做出刷屏的營銷，比如去年將用戶評論投放到地鐵，賺足了存在感，表明這個公司一直在創造著用戶價值。

不少人喜歡云音樂是因為它首先推出了歌曲評論模式，這也是它引以為傲的地方。我當初也是以為這個才開始用它的，還推薦給了不少人。后來用著用著，始終對它喜歡不起來，而且也說不清楚到底哪里不喜歡了，只是心里的一種直覺。

是因為歌曲評論里的無病呻吟嗎？就像B站的彈幕文化既是其區別于其他視頻網站的立身之本，也是它始終無法進入主流人群視野的掣肘。歌曲評論也是，喜歡它的人樂在其中，討厭它的認為大多評論都矯揉造作，空洞無物。

我對這種現象并沒有意見。每個用戶都有權抒發自己聽完這首歌的想法，無論這種想法是真情實感、跟風杜撰還是毫無意義。站在一種精英的角度去審視評論內容本身，自然會看不起。我原本以為我是因為這個才不喜歡云音樂，仔細想想卻并不是。我試圖去尋找原因，「討厭」這種情感來自哪里呢？

在流傳著的互聯網鄙視鏈里，今日頭條一直處于最底端。它最被人詬病的是其低俗的內容。算法推薦所引發的人性黑暗面——任何帶有色情、暴力、獵奇和隱私八卦的內容都會被更多的推薦給用戶。云音樂也是算法推薦，我是因為這個而討厭它的嗎？

一項創新的設計必然會有人喜歡有人討厭。智能算法代表著技術的方向，正如汽車的出現會使馬車夫感到不快、滴滴打車的誕生會讓出租車司機抵制——算法邏輯的發明會導致以人工編輯為手段的傳統媒體從業者恐慌和瞧不起。

不過我在這里并不是想要什么討論擁抱創新、擁抱變化之類的陳舊話題，事實上我也不是一個喜歡緬懷過去的人。因為無論你再如何抵抗，新事物都會戰勝舊事務。歷史上無數的事實都在驗證這個觀點，今日頭條這幾年的迅速發展不過是再次證明了這個邏輯而已。

我想要探尋的是算法推薦為什么會讓我感到「討厭」呢？在排除了因為新技術出現而本能的表現出抗拒的原因之后，我終于找到了為什么。

我們都有這樣的體驗。過年回老家串親戚的時候，會有一些不太熟悉的長輩一見到你就說：這孩子還是跟以前一樣啊，是個老實、聰明的孩子。每當聽到諸如此類的話，我們都會心里面隱隱不快，卻又說不出哪里有問題。嘴上帶著笑，心里面早就想走了。

我們是因為別人說錯了——其實我和以前變化很大，也不是個老實聰明的孩子——而感到生氣嗎？好像并不是。即使對方說對了，還都是夸贊我們的內容，我們并不會覺得開心。

我們是因為別人說話的態度而生氣嗎？可是明明對方非常誠懇認真的在和你說話，態度上沒有半點的敷衍和居高臨下。很顯然，我們并不是因為對方態度不好感到生氣。

說到這里你可能會很疑惑：長輩對自己下判斷和算法推薦有什么關系啊？其實，本質上兩者之間有些巨大的相似之處。兩者都是在對我們做一個判斷，都試圖定義我們。前者是憑著自己的觀察，后者也是基于我們點擊行為的觀察。

我們會對別人對我們做出判斷而產生本能的反感，無論這個判斷是對是錯，態度是好是壞。有兩個理論可以解釋這個現象。

第一個就是「刻板印象」。這個名詞似乎很熟悉，經常在媒體上看到。從進化的角度來講，貼標簽這種行為本身是可以節約我們認知成本從而更好的展開合作的，這也是人類成功從眾多人種中幸存下來的原因。

不過在大規模陌生人合作的現代社會，我們的基因還活在過去。傳統社會里，因為生活圈子的狹窄，可以輕易的對別人做出判斷，確認出「我們」和「他們」從而展開合作。而現代社會則不然，我們每天都在遇見陌生人，每天都要和陌生人合作。合作的前提不再是標簽而是專業技能，這種情況下自然會引起別人對我們產生「刻板印象」的討厭。

另外一套理論可以從親密關系解釋。當別人對我們下判斷時，其實隱藏著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動機。那就是試圖和我們建立一種親密關系——你看，我知道你是個什么樣的人，夠了解你吧。而人類這種生物歷來是會對不熟悉不了解的事物產生逃避、不信任的情感。一個原始人看到草叢中有獅子，第一反應肯定是逃跑。

話說回來，對于諸如網易云音樂、今日頭條或者其他算法推薦的軟件，我都會因此而喜歡不上，這大概也是技術發展到這一步的所必須面對和思考的：如何像一個真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