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歡喜悲傷

秦勇是城里人,人長得英俊帥氣,是家里的老小,從小哥哥姐姐寵愛有加,人卻是個努力又上進的。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媒人主動上前,他選了青梅竹馬的鄰居家的小美,名字叫小美,人長得倒是分外普通,家人連媒人也唏噓,怎么就偏喜歡了那個。秦勇總是笑而不答,看著一對年輕人你儂我儂,終是一樁好事。

彩禮都下了,婚期眼瞅著就要到了,秦勇卻因為一場工傷,失了左手。那一場婚事,也立刻被小美的家人給拒絕了。這一場事故,讓本來開朗的秦勇變得敏感自卑起來。經過很長時間的休養慢慢恢復,身體已無大礙,也漸漸適應了沒有左手的生活,可是在外人的眼里終是一個身體有殘缺的人。眼看就三十歲了,秦勇媽媽著了急,四處托人介紹。

琴心出生在農村,家里雖然不是大富大貴,可在村里也是數一數二的小康之家。琴心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家里人從小視為掌上明珠,一路順風順水,基本沒吃過什么苦。按現在說的,是小公舉級別的位置。只是書讀得不多,就在城郊的廠子里做工。廠里女工居多,眼看也25歲了,還沒有合適的交往對象。

經人介紹后,秦勇的英俊和體貼還是很快打動了琴心,琴心在見面那天沒有一直盯著秦勇那失了左手的胳膊看,讓秦勇大為感動。再加上秦勇的姐姐,可以為琴心在城里安排一個工作,這一樁婚事很快就定下了。

那個時候,秦勇的母親包括他的兄弟姐妹都是不滿意這個從農村出來的琴心,但心里也是清楚秦勇自身的條件已經不允許他找到令家人滿意的,所以只要秦勇喜歡就好。結婚、生子、工作、生活,一切總算可以按部就班了。

秦勇自成家后,為了不讓琴心委屈,買菜做飯的事全包了,甚至衣服都是自己洗。琴心覺得自己很幸福。

結婚第二年生了個女兒,婆婆一看是個女兒,很不滿意,有事沒事地開始挑剔。在家里不干活啊,衣服換那么花哨做什么啊,吃飯吃那么大聲做什么啊。琴心也是委屈,可看到秦勇在老人面前很是維護自己,覺得日子再難也能接受。

秦勇有一個哥哥,條件非常好,在另一個城市工作結婚,那時候也是準備生子。那時婆婆揚言,要去幫大哥帶孫子啊,那陣子琴心很是擔心大哥生兒子,那樣婆家人會更加看不起自己。幸好,大哥也生了個女兒,琴心心里松了口氣,暗想著無論如何要生個兒子,這樣才能改變婆家人的看法,改變自己在這個家庭的位置。過了六年,生下的是二女兒,可這不是這個家想要的,加上生活上的窘迫,無力撫養,有意將二女兒送到琴心鄉下。再過兩年,終于迎來了兒子,琴心以為這樣為秦勇也為自己爭氣了,可以改變現狀了。誰知道,婆婆對琴心的態度沒有任何改變。婆家人對她仍是沒有好話一句,對孫女也是無視,就寶貝著唯一的孫子。秦勇就勸她,別跟老人一般見識,咱都有兒子啦,其他的事情,有的是時間可以改變的。兩個人倒也還是相互扶持著過日子,當然也有吵架的時候。

秦勇雖然失了左手,但動手能力非常強。家里擺設的需要,家務活的工具,電器零件的更換,全是他一個人自己琢磨出來的,家里所用的一切東西實用又輕巧。其實最現實的原因無非就是窮,沒有錢去買新的,只能靠自己去修理和改造,想通過自己的動手能力改變現狀。秦勇的兄弟姐妹有單位的沒單位的過的日子都不差,換個說法就是,秦勇是兄弟姐妹中生活條件是最差的。而秦勇的母親總感覺小兒子不如大兒子那樣有出息,那樣有錢。因為她的大兒子偶爾塞的錢讓老人家自我感覺良好,覺得她是高高在上地活著。但現實卻是跟著小兒子一同生活,沒有跟隨她大兒子過好日子。在老人家這樣的心態下,與窮家的小兒子一家四口生活更是摩擦不斷。

其實這個婚姻一開始就有問題了。秦勇和琴心,都上班,下班后的家務活幾乎全是秦勇包攬了,買菜做飯,洗衣打掃,甚至連整理衣柜給孩子洗漱這種事也是秦勇負責。時間久了,秦家人自是看不下去,婆婆更是找機會為自己兒子鳴不平:

“琴心啊,你看看,你有個當媽當妻子的樣子嗎?你除了上班,什么都不做的嗎?秦勇他只有一只手的啊,你就不能幫他一下嗎?”當媽的這么說也沒有錯的。可是琴心早就知婆婆看不上她,索性硬硬一句話回過去:“媽,我在娘家就沒干過家務活,來了秦家就要做牛做馬嗎?大嫂在家里,不也是什么活都不做的嗎?也沒見您說一句不是啊!”

秦勇一邊忌諱媽媽總是戳自己沒有一只手的痛處,一邊也會怨念琴心的確不太懂得分擔家事,可是為了避免爭執,只能所有委屈自己一力承擔。漸漸秦勇開始喝酒,喝多了就倒頭睡去。與琴心的交流漸漸少了。

有天,琴心突然接到秦勇的表哥打來的電話:

“琴心啊,你快來我家一下吧,秦勇在我家喝多了酒,正在哭呢,誰也勸不了,非要找你!”

琴心先是氣秦勇又喝酒,終究還是掛心著,火速騎了電動車去了表哥家。

一進門,滿屋子酒氣啊,秦勇看到琴心進門,一下子就撲過來抱住了她,嘴里含混不清地講著:

“琴心啊,你終究還是擔心我的對不對?你還是喜歡我的對不對?這些年你跟我在一起委屈了,我沒有大哥那么有錢,我又沒了一只手,可是,可是我喜歡你啊,我能做的我都不讓你動手啊,可是,我也好累啊。我真的好累啊。琴心。這就是我的命啊。琴心,你就是我的命啊。我這輩子的命都拴在你手上了,你可別拋下我。”

當著表哥家人的面,秦勇的表現讓琴心還是有些尷尬,不過,她終是抱著秦勇大哭了一場。原來這段關系,終究是他付出得太多,會辛苦,自己可能的確光想著怎么出去賺錢,并沒有關注到這個在家里也一直在忙碌的丈夫。一場眼淚,化解了他們心中的隔閡。琴心也慢慢學著做家務,秦勇也不再喝酒了。

女兒和兒子都大學畢業了,工作了,艱苦的日子終于是慢慢向好,他們也換了大房子,兩個人常常一起手牽手走在夕陽下,回想當初,你沒有嫌棄,我也沒有放棄,很是感恩。誰知道,命運提前翻牌。秦勇體檢檢查出肝癌晚期,秦勇媽媽聽說沒有治愈可能,說了句,我沒力氣照顧病人了,收拾行李搬去了女兒家。琴心偷偷哭了幾場,每每擦干眼淚堆著笑容,給秦勇洗衣做飯,擦身掏耳,無微不至。兩家的兄弟姐妹們沒有放棄,跑醫院,找偏方,跟死神爭分奪秒。最后還是爭不過死神,秦勇死了。去世前的那一晚,秦勇用盡力氣,虛弱地抱著琴心:“這一世,終于還是讓你照顧了我,你長大了,我走了也可放心了。”

家里只剩下琴心,女兒,兒子。

如有來生,秦勇還會失了一只手嗎?如果沒有失了那只手,琴心還會出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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