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

文/涼旗

我落筆寫下青春年華,只是墨色淡了,沒能寫出未來可期,也沒能寫出放蕩不羈,所以我一生奔赴人間山海,占著林間楓葉,枕著海中心弦,落筆寫下這似水流年。因為世界不止眼前的茍且,當然還有詩和遠方。

&ONE

我從小就是個假小子,不聽話,愛極了短褲和水槍,簡單說,就是不喜歡一切跟女孩子擦邊的東西,別的小姑娘嘰嘰喳喳地玩過家家的時候,我就扛著那把破舊的水槍,踩著一雙磨破了的人字拖噼噼啪啪地跑去找隔壁的野孩子玩。我媽因此老訓我,說我好好女孩子沒個女孩樣,將來嫁不出去看我怎么辦。我只是一個勁兒地傻笑,我安慰她說不怕不怕,世上的男人那么多,總會有一個看上我。

我媽聽了氣得要命。惡狠狠地舉起手中的白菜就要揍我,我看媽媽急了,嚇得再不敢說話一溜煙兒地跑了。

記得那年,我八歲。

隔壁的那群野孩子里混了一個很乖的小孩,是張嬸嬸家里的一個叫做木川的男孩,比我大一歲,長得高高瘦瘦的,臉特別的大,有雀斑撒在鼻頭上,他笑起來露出幾顆白得耀眼的大門牙,還有兩個可可愛愛的酒窩鑲在臉上的兩坨肉里。他的皮膚很白,比我這個純正的女孩子還白上好幾倍。小時候不懂事,也不曉得那些詞的意思,所以我老愛拿這些詞笑話他,我笑他是個小白臉,是個娘炮。

他聽了總是哭,哭得稀里嘩啦的,眼淚像大河水似的噴涌而出,他的嘴巴張得老大,我瞧見他嘴里有幾顆牙被蟲蛀黑了,但看他這么傷心也不好再笑話他,就跑過去抓著他的手安慰他。

“木川,你別哭了好不好,我給你看個好東西。”我眨著眼,神秘兮兮地說。

果真,木川不哭了,他吸了吸鼻子抽噎了幾下,揉了揉上了一層水霧的眼。當然木川也不是吃素的,畢竟是被我騙了七年的,多少也有些經驗。

“蘇白你要是再欺負我你就是小狗!”他一口氣兒全說完了,絲毫不帶喘的。

“好!一言為定,只要你不哭了。”我笑嘻嘻地說著,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東西握在手里。

“看好了,”我把手靠近他的臉,他睜大了眼睛,“看!”我大喊了一聲,手掌應聲張開。

一只綠色的大螞蚱從我手心里“噌”地跳了出來,同時,我也聽到一聲刺耳的尖叫聲。

木川又哭了,這次,他哭得比以前更用力。

其實我是知道的,我知道他對小蟲子總是很恐懼。但是,利用別人所恐懼的東西來搞惡作劇,是再好不過的了。

許是因為木川哭得太大聲,把隔壁張嬸嬸惹來了。張嬸嬸是個胖胖的女人,走起來屁股扭來扭去的,這會兒又要走快,身上的肉抖得更厲害。

她跑過來把木川摟在懷里,嘴里嘰里呱啦地說了一大堆哄他的話。好不容易讓木川安靜了,她又轉過腦袋看著我,一雙眼瞇成一條縫,她的語氣有點不耐煩:

“蘇白,你能不能安分點,再這樣,我可要告訴老狗她了。”

她說的老狗,是指我媽。那群和我媽混得好的姐妹們,都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外號,都挺好玩的,就像張嬸嬸,她的外號就是豬妹子。至于是怎么來的,好像是我媽屬狗,張嬸嬸可能是長得像只豬吧。

“好好好,我知道錯了,豬妹子。”我打著哈哈,雞兒啄米似的狠狠點點頭。

抬起腦袋的瞬間,我看到張嬸嬸的臉漲得通紅,像個猴兒屁股似的,只覺得好好笑。

張嬸嬸看著我,無奈地嘆了口氣,站起身拉著木川的手就要帶他走。

可是木川一動不動。夕陽像血一樣的顏色,染紅了整片天空。他紅著臉,看著我,眼角還掛著顆剔透的淚珠,他從牙縫里使勁兒地擠出了兩個字:

“狗,妞。”

&TWO

“狗妞!”

“來了!別叫了——”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我便默認了“狗妞”這個稱呼。自從小時候被木川含著淚滿是怨氣地喊我“狗妞”之后,這個叫法很快地傳遍了整個村,大大小小都知道了。他們打趣兒說,老狗家有個狗妞,真好。

“狗妞,快點!”樓下的木川吼得更大聲了。

我隱隱約約聽到有幾聲笑稀稀疏疏地傳來,緊咬著木川吼出的最后一個字眼兒。

我嘴里塞滿了饅頭,“唔唔”地叫著,發出一些正常人聽不懂的聲音。我一腳踢開門,左手上還提著一只白色的運動鞋,是我媽前些天給我買的。我單腳跳出門,剛把鞋子套在腳上,卻突然間發現書包忘帶了,我再次轉過身去,進了家門一不小心摔了個狗啃泥。把書包拿上后,我看了手表一眼。

“臥槽!7點了——老狗,我走了!拜拜——木川,你小子別催了我來了……”我嚷嚷著,沒等我媽反應過來板著臉罵我不許這樣叫她,我就已經沖到了樓下,喘著氣站在木川面前。

“小子,抱歉啊……”我陪著笑,伸手理了理衣領。太陽比我想象中大得多,烈日拼命地撕開云霧,肆意地吞噬著大地間的萬物,感覺周圍的環境都在冒煙。我整個臉黏糊糊的,全是汗,很難受。

十三歲的今兒是個夏天,是我和木川進城讀書的日子。我媽說城里的初中好,讓我倆一起去看看,不然目光短淺也不好。

“慢吞吞慢吞吞!”木川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伸手抹了一把汗,“下次打死我也不等了。”

我抽了抽嘴角,卻也無能為力。“走走走,遲到了都……”我推了他的自行車一把,自己一個翻身坐上了后座。

畢竟,我到底還是錯的。若是擱在以前,他現在就趴在地上哭了,這也只能說是我變得講理了。現在的木川變化了好多,他越來越像他的父親,很高,大概有一米七的樣子,肩膀很寬,站著的時候總是把手背在身后,看起來很威嚴。他暑假的時候去剪了個寸頭,看起來干凈利落了許多。木川十四歲了,換好了牙,那幾個大得出奇的門牙不見了,變成了一口整齊的牙齒。目前為止我能發現他唯一沒有改變的,是鼻頭上的雀斑,可能是皮膚變黑了,那些零零星星的雀斑也好像變淺了一點。

我靠在他的背上,一雙腿懶懶地晃動著,那雙小白鞋真是白得耀眼,在陽光下發著光。一陣風吹來,把木川身上的味道刮進我的鼻孔里,但是沒有言情小說里那些男主身上什么好聞的味道,而是一股很刺激鼻孔上的細胞的汗臭味。木川騎自行車總是騎得很快,好在他的技術還可以,在快要轉上別人時總能及時撒住腳。

“喂!你小心點啊!”就在剛剛,木川又差點兒轉上路邊的廣告牌,我忍不住吼他,“你再這樣搞,到了學校我都尸骨無存了!”

“那你來啊!”木川下了車,扶著額頭,沖我嚷嚷了一聲。

“切,我來就我來。”我站了起來,把屁股移到了前座,“上來,垃圾,”我拍了拍后座,對著木川說。

于是便變成了我載著他去學校。一路上我們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我覺得第一可能是因為木川對我來說實在太重,我騎車的時候車子晃得很厲害。第二,或許是因為別人都是男生載女生,而我們是女生載男生,這倒也真是奇也怪哉。

到了學校,上課鈴聲已經敲響,我倆匆匆地跑到校門口。保安室里坐著幾個老師模樣的男人,翹著二郎腿聊著些閑話,看到我們后愣了一下,其中一個很壯的男人站起身,他看了我一眼便轉過頭(為此我很不爽)問木川:“干哈的?”口音帶著濃濃的南方味道。

“老師,上學。”木川說。

那壯男人又轉頭看我,又問:“為哈遲到?”

我忍住笑:“咳,老師,起晚了。”

“蝦赤不允許了,”他打開校門,又說:“下不為例!”

“好。”我和木川異口同聲地答應著。

學校很安靜,除了校外幾輛摩托車駛過傳來長長的鳴笛聲,一點聲音也沒有。分班的表格就貼在教學樓樓下的公布欄里,隔著玻璃,我看到我在四班,木川在三班。

“誒,那啥,”我朝木川側過頭去,“實驗班是幾班到幾班來著?”

“一二班。”木川沉默了很久,開口說。

“你沒進……”

雖說從小木川的成績比我好,但其實也好不了多少,不也和我一樣沒進實驗班,其實心里頭還是有點竊喜的,或者說是不懷好意。

“嗯。”他應了一聲,感覺一點都不在意。他垂下眼眸,轉過身走向樓梯口,把我扔在后面。

“你——”我張了張嘴,看著他還是沒有停下腳步離我越來越遠,我悻悻閉了嘴,快步追上他。

我和木川在樓梯口分手,我走向右邊,他走去左邊。四班的班門在走廊的最外邊,我拐了個彎就到了。我轉過頭看到木川已經進去了,便輕輕推開門。

“報告!”我往里頭望了望。

講臺上的老師是個好看的姐姐,二十歲左右,長長的頭發及腰,戴著一副金絲眼鏡。她聽到我喊報告的時候,轉過頭看我的瞬間耳根紅得發紫,看起來很害羞的樣子,我想她應該也是第一次正式當老師,面對我這種開學第一天就遲到了不止半個小時的不良學生,我以為她會狠狠地訓我一頓再罰我抄個三百遍中學生日常行為守則。沒想到她居然無動于衷,只是微微點點頭示意我進班里做好。

我看她手底下壓著一本英語書,想著原來是個英語老師呀。還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類型的老師。這么溫柔的。

喜歡嗎?

好吧,其實,挺喜歡的。

那天的天空很藍,很干凈。或許是因為昨晚的某一陣風還是哪一滴雨,幫這顆藍寶石洗了個澡。

&THREE

學校附近有一家燒烤店,第一次和木川去吃,是在我十四歲的時候,記得那時我上初二。

木川答應我,說我如果運動會能在短跑項目里拿個第一,就請我吃燒烤。他知道我一直很饞那些刷著滿滿辣醬的雞排和雞柳。

運動會,我可能是最拼命的那個。

沖刺的時候,我還能感覺我很酷,而且,很快。

幾個小組比賽結束后,站在主席臺上的主持人大聲宣念著結果:“初二級——”然后是回聲,“4班——”又是回聲,站在我旁邊的女同學嬉笑著撞了撞我的肩膀,我笑著朝她們點點頭,轉頭尋找木川的身影,從我比賽開始到現在,我一直沒有看到他,“蘇白同學——”操場的一角響起一陣歡呼聲,那里坐著我的同班同學,“獲得女子100米——”我還是找不到木川,我有點急了,這么激動人心的時刻他居然沒有來,我有點生氣,“一等獎并且——”我失望透了,賭氣走向領獎臺,“打破了學校保持了三年的記錄!”話音剛落,我便笑容滿面地出現在領獎臺上。臺下一片人山人海,一片歡呼聲,還有吹口哨的。講真的,長這么大,第一次感覺這么棒。

有個人在人海中朝我揮手,手里似乎還拿著點什么。好像是,幾張紙?

不。是錢。

木川笑著,手比劃著告訴我一會去班里找他。

我的心情好了許多。

我抱著書包去樓上找他,一路上一口氣都不用喘。

“同學,我找下木川。”我沖坐在最靠近窗的女生說。窗對我來說太高了,我要踮著腳然后把手搭在窗臺上,使勁兒地往里攀才能看到教室里面。

木川坐在進門第二組的倒數第二排的最外邊,同桌是個清清秀秀的男生。

“哦好,”那女生朝我點點頭,然后又轉過頭扯著嗓子大喊,“木川,找你!”

木川看向我,微微點點頭。

“女朋友?”他身后那群男生嬉笑著起哄。

“切。”木川拍開那些男生的手,站起身收拾書包。

“你不是那個100米那個,”坐在木川旁邊的一個男生探出頭來,他的聲音溫溫柔柔的,很好聽,他瞇起眼,“叫……蘇,蘇白,對吧?”

“你認識她?”木川抬起眼問他。

我急忙應著:“啊對對對,我就是。”

那個男生朝我笑笑:“我知道你,沖刺的時候很酷啊!”

我的臉像火燒一般。身后的天也染上了一抹橘紅色。

“走!”木川突然出現,粗暴地拍我的腦袋,不懷好意地笑著,“他看不上你的,就你長的這個樣。”那時我剪著一頭短發,看起來酷酷的,確實不像一個女孩子。

“神經病啊。”我說,轉頭又看了那男生一眼。

走到校門口的那家燒烤店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的光景了,陽好像快要落山了,掛在天上搖搖欲墜的樣子,溫度很喜人,黏在皮膚上很舒服。今天是星期五,我們這些住宿生都回家了,人流到底還是挺多的,特別是燒烤店那里。

帶著味道的熱氣從店里闖出來,飄飄忽忽的,勾得人鼻子癢癢。

“吃,”木川終于從人群里擠出來,遞給我倆個雞柳,“別告訴你媽。”

“你,”我把雞柳塞到嘴里,嚼得滿嘴流油。我含含糊糊地問他:“你哪里來的錢啊?”

“吃就完了,管那么多干啥?”木川白了我一眼,把最后一根火腿腸塞到嘴里,嚷嚷著說。木川大概是流太多汗了,整個臉在夕陽之下顯得異常明亮,紅撲撲地閃著光。

我嚼著雞柳,很香很香,因為撒了我最愛的辣椒粉。我想著,要是能天天吃到,那就好了。

“回去洗下臉。”我看到他鼻頭上有一塊泥巴。“哦好。”他順手揉了揉鼻子,把上面的泥巴弄散了。

回到家,我媽和張嬸嬸都在書房里。我媽看起來很生氣,張嬸嬸臉蒼白得很,好像很著急。

“媽?”我叫了一聲。

“你們偷錢了?”我媽突然板著臉問。

“說!拿錢干啥去了?啊?說話呀!”張嬸嬸帶著哭腔問我們,她皺著眉頭看著木川,“說!是不是你干的?”

木川垂著頭,抿著嘴不說話,一雙臟兮兮的手在背后來回搓著。

我往后推了一步,站到了木川身后。

“你這孩子,養了你我真是造了孽啊我,偷來的這錢不干不凈的,你怎么也用得下去啊哎喲喂,我打死你,打死你算了……”張嬸嬸見他不說話,扯著嗓子叫嚷著,就去抓身旁的雞毛毯子。

“說不說……”她狠狠地抽了一下木川的背,“說不說?”又一次。

“啪。”

“你倒是說啊!”我媽抓住張嬸嬸的手,朝著木川喊道。

“買,買燒烤吃,”木川被打得齜牙咧嘴,大聲吼道:“蘇白也有吃!”

我被嚇得一愣,我哭著使勁搖頭:“不,我沒有,沒有……”

“你閉嘴!”我媽怒吼我,“你也不是個好東西!”

張嬸嬸從小就特別疼我,看到我哭了,心可能也軟了,她捂著胸口喘著粗氣,把我摟在懷里,溫溫柔柔地幫我拭去眼角的淚,她叫我不哭不哭,她知道我是好孩子。她的手很粗糙,摸在我臉上感覺很不舒服,像一把刀在臉上割一樣。木川大概是看到我哭了,也抽著鼻子哭了。但是他哭得特別小聲。

我咬著牙,不知道為什么心里特別難受。

“哭哭哭,一個大男人哭什么哭?”張嬸嬸嘴唇干裂,蒼白得很,她嘶啞著嗓子罵木川。我媽見了,一把把我從張嬸嬸的懷里扯開,然后手狠狠一揮給了我一個很重的耳光。我身子站不穩,往一旁倒了倒,好不容易站穩了,卻感覺臉火辣辣地燒,疼得厲害。

我齜著牙看著怒氣沖沖的媽媽,眼淚又掉了下來,砸在地上炸開了花。

有好幾朵。

“老狗!別,別打狗妞……”張嬸嬸好像很累,大口大口地吸著氣,胸脯一上一下,跳躍得很用力。

“你別管了,你瞧你都這個樣子了,”我媽扶著張嬸嬸,皺著眉頭說。“去房里吧,你再拿點那什么給我吃,讓他們自個兒想想自己做錯了什么。”張嬸嬸拍了拍我媽的手說。

我媽瞪了我倆一眼,扶著張嬸嬸走了。

木川一直低著頭站著,等到我媽和張嬸嬸沒了影兒,才出了書房。他把上衣脫了,甩在肩上。

此時此刻,天邊的晚霞似吸血鬼飲血時熾烈的雙眸,天邊燃燒的巨浪鋪天蓋地肆意占據整片天涯。紅色的光照在他的背上,他卻渾然不知。我看著所有的云彩隨他奔騰而去,我的眼淚已經把水泥地地濺濕了,變成了難看的深灰色。

我的眼睛腫了,很痛,因為我哭得比任何人都多。

門外的竹林青翠欲滴。

我跟著木川出去,他進了客廳。

我看到木川光著膀子跪在地上,前面是一尊垂著眸子很安詳的陶瓷觀音菩薩,一道光影淡淡地斜照在瓷菩薩的臉上。我跑過去扶他起來,他卻甩開了我。他說,張嬸嬸現在都懶得理他了,讓他跪在菩薩面前。他說,他要跪個三天三夜,直到菩薩愿意原諒他。他的臉上有若隱若現的淚痕,背上有明顯的傷痕,是剛剛張嬸嬸用雞毛毯子揍的。

我突然間鼻子一酸,“砰”地一聲也跪下了,就跪在木川的身旁。

太陽早就落山了。

但菩薩還是那樣笑著。

&FOUR

那一年,我十五歲,讀初三。那是我第一次嘗試吸煙,第一口我不喜歡,因為很嗆。后來抽多了,便愛上了,我喜歡那種飄飄欲仙的感覺,以及吐出白煙時的痛快與肆意。我以為那很瀟灑。我經常與那群女生一起玩,在我眼里,她們總是很時尚。

她們總是告訴我,瘋一遍又沒事。

她們教我化妝,教我喝酒,教我抽煙,帶我進她們的圈子,帶我去酒吧,然后讓我一起去打架。

她們總是說,她們會保我的。

于是那天,在那燈紅酒綠之下,我喝下了我一生中第一口烈酒。那酒后勁太大,我過了好久都緩不過來。只知道在迷迷糊糊之中被一個人拖走了。

那人身上有一股特別熟悉的臭汗味。

木川把我從酒吧里拽出來,狠狠地給了我一個耳光。他罵我不知好歹,罵我無知,罵我傻。罵累了就閉著眼蹲在我腳邊,喘著氣。黑暗里我獨自哭,我沒有哭出聲,只是任著淚流進我嘴里,直到我能夠感覺到眼淚的味道。

那天他說:“你媽托我好好照顧你,可是她到底還是失算了啊,我也是個垃圾,是個混蛋,自己都管不好自己,怎么管住你啊,”他說著說著就哭了,那是我這么多年來第一次看他哭得這么委屈,“你不學習我管不了你,但是,那種地方你以后別去了,別再和那種人呆一塊兒了,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我沒有回應他的話,我推了他一把,反問他,問他憑什么管我?

木川惱了,把書包往桌上一甩,伸手從我包里掏出我的劣質化妝品,使勁往地上摔去。

我哭了,我怒吼:“你憑什么?”

憑什么?

憑什么?

就他媽憑我是你從小到大的朋友!

憑你現在都是我照顧的!

不管怎樣,木川是男生,力氣到底還是比我大的。他的聲音很大,也很兇,我退了一步,轉身離開。

可是過了一會我又打開門,把幾張送外賣賺到的一百塊錢塞到他懷里,冷冷地說:“拜托,幫我拿給她,不要跟她說是我給的,”頓了一下,我又說,“就,就說是你給的,叫她養好身體,藥記得吃。”

我不打算再回家了。我想著。我本來是媽媽的驕傲,我應該讓她快樂的,我應該乖乖聽話的,像木川一樣。

夜色撩人,我想要自己一個人就好。

我頂著妖艷的妝容混在這個世界里。我眼里的那片紅色,有一種放肆張揚的美。我以為它定會惹了無數人的眼。

那一次去了酒吧之后,一個女孩過來問我要不要和她們一起去,一中的學生要來鬧事。

我答應了。

其實我心里挺害怕的,或許只是想氣氣他。

所以,我又打架了。在學校門口,和她們一起狂笑爆粗打人,誰想到她們背叛了我,那帶頭的女生男朋友來了,狠狠給了我一拳頭,打得我鼻子流了好多血。

那男生大笑著罵我,罵得我很難聽,其中有一句是罵我是男人婆。

幸好后來有同學經過,告訴了老師,他才沒有繼續下去。

我們一群去了辦公室,校長在里面。還是那樣,校長和老師很生氣,教育然后處分。好在這次我沒有做得太過分,就沒有叫家長。

“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木川在辦公室門口等我,他垂著腦袋。聽到了我的聲音他抬起頭,我看到他眼里的水霧。木川抬起手擋住我的去路,他啞著嗓子說:“初三了。”

很奇怪,有一股很濃的煙味沖進我的鼻孔。

夠了沒?他的眼里藏著光。我不想讓它再次變得黯淡了。

我冷哼了一聲,把帶著斑斑點點的血跡的校服外套塞到他懷里。

我把黑色的衛衣帽子套在頭上,可是又被木川扯下來了。我怒罵著轉過頭抬起拳頭打算給他一拳。

“夠了。”他說。

夠了。

我鼻子一酸,咬著牙,淚水在眼里打滾。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鼻子疼才哭的。

夠了。

真的,夠了。

學校的圍欄里種著一些向日葵,好奇怪,它們總是傻傻地向著太陽的方向。

看來,是真的向往陽光啊。

&FIVE

中考前一百天,我越來越焦慮,我感覺一切來得都那么快,一點時間也沒有給我留下。

那天晚上,外面濕漉漉的,下著很大的雨,有幾只貓跑到我宿舍的樓梯那里避雨,優雅地舔著腳邊的白月光。

月倒映在積水之上,風一吹,波光粼粼。

快要一模考試的時候,我拖著木川逃了一節晚修,我說我要去看一下二中。

“我想去二中。”雨洋洋灑灑地落下,滴到我的肩上臉上頭發上,我對木川說。

那是我稚嫩的夢想。

木川輕聲說好。

他相信我。

一模我考得不錯,總分八百五十多,我考了七百五十多。比木川整整多出了一百多分。那時候我很高興,我覺得我的努力是值得的。我更加發瘋般地學習,從早上五點多起床背英語,再到晚上學習到深夜。

我始終相信,我的努力不會白費。

距離中考僅剩下10天。

我做完了200套數學卷子。

距離中考僅剩下5天。

我把近年來所有的中考滿分英語作文都背了下來。

距離中考僅剩3天。

我把初中三年的課本都翻爛了。

距離中考僅剩2天。

我背完了所有的語文作文素材。

距離中考最后剩下1天。

我驕傲地告訴木川,我復習完了。

距離中考剩下0天,我踏入考場,卻突然間傳來我媽發高燒的消息。

于是,中考那天,我媽病倒了。

而我,考砸了。

那一年二中的錄取分數線是730。

我考了680分。

所有的一切都白費勁兒了。全都像被汽車轱轆碾壓過的野貓一般,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桌子上貼滿了勵志的句子都被我撕下來扔了。那一沓枯燥無味的沒有答案的數學題我再也沒有去看它。風一吹窗外的綠葉就唰唰地落下了,毫不留情地撕毀了這么美好的時光,無情地把我的夢想埋沒在滿地枯枝敗葉之下。見過凌晨三點的月亮,證實了這個時刻沒有鬼又如何?門口的小白鞋被我弄臟了,怎么刷也刷不去的污穢。我放棄了。

這或許是必然的結果,就算我再怎么努力也毫無用處,一個泡沫般容易破碎的生活就足以打碎我所有的夢想,一點殘渣也不給我留下。中考后我就忙著照顧我媽了,我媽總是會時不時地和我道歉,跟我說對不起。我的心真的很疼,我到底還是不明白她的意思。

媽媽老了,但我不想她更老了。

至于木川考得怎么樣,我沒去問,也不想去問。

我很累了。

可是一天木川突然跑過來找我,懷里抱著一個足球。

他笑著問我:“踢球嗎?”

那是個夏天,太陽火辣辣地燒。

就像這個社會上的競爭一樣。

毫不留情。

毫無人性。

除非能讓一陣雨下一整晚。

&SIX

十八歲的夏天,我高三。那天我接到一個陌生的電話號碼,我記得很清楚,他的聲音一點改變都沒有,又冷又淡的。

木川極為平靜地說,張嬸嬸去世了,就在昨天夜里。

波瀾不驚。

外邊的老貓發情,叫得撕心裂肺,怪嚇人的。

我聽后心頭一緊,也不顧備考的繁忙了,連夜坐車趕回老家。

車上,我一直在哭。夜晚的蟬叫得人心煩,夜色冷得像塊生鐵一般。

木川打小死了父親,后來他媽還跟別人跑了,那時木川才兩歲。好在鄰居張嬸嬸是個好人,收留了他疼他寵他教育他,把他養大成人,收養木川那陣子,張嬸嬸已經五十多歲了。

張嬸嬸對于木川來說,是媽媽一般的存在。

那天凌晨五點多,我到了木川家。

那是我中考后,相隔三年后再次遇到木川。他又變化了好多,嘴唇上長了一層青色的胡渣,背有點駝了,也感覺瘦了好多。明明才十九歲,在這個這么好的年紀,他好像承受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木川高中讀了一年多就輟學了,去了家里附近開的一家做陶瓷的廠子打工,一年領著那少得可憐的工資,而且時代這樣快速地發展下去,他還會面臨著失業的危險。

他正在屋里給張嬸嬸上香,屋里頭沒有開燈,很暗,有很重的煙味和酒味。他沒有哭,只是黑眼圈更重了。我走過去問他我媽呢。他沒有說話,指了指屋內。我看到我媽在屋里,正坐在張嬸嬸的遺像前發呆,手里拿著一小杯酒。

我鼻子又一酸。

干冷的地上掉了滿地的煙頭,但是我記得他不吸煙的。

這時他遞給我一支煙,問我抽嗎?

我說不要。

初三后我就不碰煙酒了。

木川聽了笑了幾聲,只是苦澀了幾分。他自個兒把煙叼在嘴里,從褲兜里摸出一盒火柴,擦亮了一根,湊到嘴邊點亮了煙頭。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

火星沾在煙頭上,在濕潤的空氣中燃燒。

“你啥時候會抽煙了?”我問。

打破了濕潤的空氣。

“初二,”木川沉默了一會說,“或者說,更早。”

“啊?”初二的時候我還不會抽煙喝酒。

他嘆了口氣,說:“走吧,陪我走走。”

我點點頭。

我陪著他去從前那個林子里散步。

“記得嗎?以前你總是在這里被我弄哭。”我望著眼前那片綠得欲滴出水來的竹林。

“記得啊,”我看到他的眼里亮了一些,“以前是張嬸護著我來著。”

“你以前真差勁。”我笑著說。

“和你現在一樣。”他笑著說。

“小心我惡作劇收拾你。”

“我不怕蟲子了。”

“利用別人所恐懼的東西來搞惡作劇,是再好不過的了。”我說。

“幼稚。”

“可是我以前就是這么想的。”

“很有用。”他的眼里閃過一絲無奈。

“嗯?”

“你知道我現在最害怕什么嗎?”

“什么?”我看他,他看著天。

“離。”

“什么?”我沒聽清。

“明天要下雨了,記得帶傘。”

他突然間說了一句。

“還有,”他輕輕地說,“謝謝你。”

&SEVEN

張嬸嬸走之前,在床頭留了一封信。

張嬸嬸并不識字,那些是我在空閑的時間教她寫的。

她這封信寫得很用心。

雖然錯別字多得離譜。

木川把信拿在手里,啞著嗓子開始讀。信很長,都是些瑣碎的事兒。張嬸嬸有很多需要叮囑我們的事。她還沒有忘記。我們知道的,她的記憶力一直很好。直到現在也是。

木川吸了吸鼻子。

“務必,把桌上的,抹布放回抽屜,”看得出木川念得很困難,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錯別字實在太多,“記得是廚房進門正數第六個柜子。”

“狗妞的作業本找到了,放在客廳。”

“老狗的藥記得吃,告訴她,”木川頓了頓,“告訴她不要累了身子,也不要整天神經兮兮惦記著我的病,沒用。”

木川吸了一大口氣。

我走過去從他手里接過信,接著讀下去。

“還有這幾天天轉涼,告訴她記得把外頭的毛衣收下,給狗妞和木川套上,她自己也是。”

“還有……”

還有,今天天氣轉涼了。

木川還是沒有哭,他把信從我手中慢慢地抽走,然后認認真真地疊好,放進信封里,再緩緩裹進襯衣里面的口袋里。

輕輕拍了拍。

尾聲

那一年我考到一所普普通通的師范大學,打算畢業后去教小學語文。木川兩年后娶了媳婦,也是陶瓷廠里的工人,嫁進門才20歲,皮膚黑黑的,但挺賢惠的一小姑娘。幾年后她給他生了一兒一女,他的女兒很像他小時候,大大的門牙,皮膚很白。我聽說他們這幾天正商量著要不要帶兒女們去城里上學。

后來我和小嫂子聊天的時候聊到了木川。小嫂子說他不是小說里那些帥氣男主,她也不是溫柔可愛的女主。她說,這樣剛剛好。那會兒木川正在屋里教女兒數學,感覺到妻子在看他,便抬起頭朝我們笑了笑。

陽光撒在他的臉上,很美好的樣子。

那年他二十八歲,小嫂子二十七歲。

我見了,也笑了。

還好,一切都好。

我打算回去學校的那天他突然告訴我,他最近突然很喜歡“生活不止眼前的茍且,還有詩和遠方的田野”這句話。覺得很美。

他還說小時候照顧你,真的好累,不得不讓自己變好,可是到最后活得還不如你優秀。我聽了半天也說不出話來,很難過。

他在送我上車的時候說了一大堆話,都是讓我照顧好自己,需要什么打電話給他。他讓我放心讀書,好好找工作,他會好好照顧我媽,然后等我回家。

我張了張嘴打算說什么,卻被他笑著推上了車去。

我趴在車窗上看木川,他笑著和我招手。他的身影越來越小,直到在我眼里消失得無影無蹤,一干二凈。

感覺我們都變了,把小時的那份可笑的瘋狂給藏起來了。

可是,又好像沒變。

有時候真的會覺得自己丟了很多東西,會很難過很遺憾,不過其實你不用在意的,人就是這樣,一邊走,一邊丟,然后一點點的長大。

總感覺我們曾試圖把自己活成一個童話。不,不僅僅是曾經,現在也是。可是童話故事的結尾總是很難寫的,比結束故事還要難得多。我總希望自己能夠寫出一個完美的故事,就像格林童話里的公主一樣。可是現實比想象難得太多。于是那時候我就在想,辛德瑞拉的華麗轉身,她的結局多美啊。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水晶鞋真的合腳,那怎會弄丟呢?如果王子真的愛她,又怎會忘了她的模樣?那天晚上我在宿舍,我閨蜜聽我這樣說,搖搖頭。她告訴我,可是盡管真的是這樣,我們還是寧愿相信美好不是嗎?就像我們始終堅持著那可笑的夢想,盡管我們生來注定平凡。

閨蜜揮了揮手中的全國征文比賽報名表,上面歪歪扭扭地填著我的名字。

蘇白。

……

不僅僅是蘇白。

還有,媽媽。

木川。

張嬸嬸。

還有,夢想。

生活。

還有,還有……詩和遠方。

對吧?

窗外,夜色很深,降臨至街道。有一股特別的味道飄了進來,突然間想起那時候廚房里散發出西紅柿炒雞蛋的味兒,和張嬸嬸以前做的味道一模一樣。

“艸,我的雞蛋番茄燒焦了!”一旁傳來閨蜜的一聲刺耳的尖叫聲。緊跟著一連串肆意的笑聲。

有人噓了一聲。

我們安靜了下來。

是隔壁班的女生在廁所里邊洗澡邊斷斷續續地唱歌。

水唰唰地流淌著。

……

熱鬧人群的孤單

轉身離別的留戀

急忙掩住的耳畔

流著眼淚的晴天

我記得你的模樣

你曾是個少年

你有深潭的眼眸

你有固執的臂彎

我也記得你的誓言

你曾是個少年

你愛我勝過愛你自己

你說永遠都不改變

……

唱的是好妹妹樂隊的《你曾是少年》,不好聽,有點跑調了。那是我和木川以前最最最喜歡的樂隊。那時我們佩服他們對夢想的熱愛。

她們又笑了。

可是我的淚水卻倒灌進了喉嚨。

算了。

沒關系的——

別哭了——

我們始終相信的,一切總會在朦朦朧朧中觸碰極致的溫柔。

現在,人活著總要相信著些什么,不是嗎?

—END—


作者簡介:

一個很正常很普通的高中生。

構思:

一直很想寫寫那些時光。? ?

這是以我自己的親身經歷為原型的。在那個美好的地方,有許多可可愛愛的,或是不好記憶,那時的我很幼稚,可能是自尊心作祟,很多學校里小混混干的事我都干過,老師看到我都很煩,父母被我氣得要死。那時我的思想是,既然學不過人家,打架一定要打得過人家。我比文章中的蘇白幸運一點,可能是我基礎知識學得好一點,后來我考上了自己想要的高中。木川這個男孩子吧,是我臆想出來的,可能是我心中另一個自己,一個努力地使我改變的我。故事里的那些人和事,早在我的腦海里上演了無數次。我一直愛著這些故事,不管未來的我,是什么樣的。

最后,愿我們永遠年輕,永遠熱淚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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