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柳青陵
昨夜海棠初著雨，數朵輕盈嬌欲語。
佳人曉起出蘭房，將來對鏡比紅妝。
問郎花好儂顏好？郎道不如花窈窕。
佳人見語發嬌嗔，不信死花勝活人。
將花揉碎擲郎前，請郎今夜伴花眠。
四、拈花
1
黎慕雨緊緊握住手中江熙陽送來的信，眼睛模糊一片。
“哥哥要我轉告你，嫂子就交給你照顧了。”江熙陽的眼睛腫腫的，他已經改不掉叫水芙蓉嫂子的習慣，“真不敢相信，嫂子居然是我的姐姐。”
黎慕雨也不敢相信！江家兄弟和水芙蓉竟然是兄妹。
“你哥哥的后事，辦得如何？”
“都辦好了，就不敢讓嫂……知道。”
“有什么要幫忙，你盡管說。”
“我知道的。黎大哥，我先走了，爸爸他很傷心，我得看著他。”江熙陽忽然之間就長大了，再也不是那個無厘頭的孩子。
江熙塵給他的信，黎慕雨幾乎已經可以背出來。
“慕雨，我知道你也喜歡芙蓉，所以我將她交給你照顧。我很自私，在知道真相以后，無法面對，把芙蓉一個人留下，我相信你能照顧好她。
你肯定不知道，芙蓉經常跟我提起你，說起你的時候，她有種不一樣的神采。
她始終是你的。這一生，我輸給了你。”
輸了嗎？
江熙塵，你是個傻瓜！就算是兄妹又如何？難道非要以死來結束無望的愛情？
2
天下有這樣荒謬的事情嗎？水芙蓉不相信！莫輕紅也不相信！
“你去找江伯伯吧，他讓我叫你去。”
一室的靜默。
良久，江熙陽才打破沉默，道：“爸爸，你不是有話要說，說吧。”
“芙蓉，你的媽媽曾是我的妻子，后來，我去了美國，與她失去了聯系，你媽媽就帶著我們的孩子，嫁給了當年追求過她的人，也就是你的養父。
當我帶著熙塵回來時，才發現你媽媽已經嫁人，傷心失望之余，我再娶妻子，生下了熙陽。“
說話的人，渾濁血紅的眼睛，哀傷欲絕的神情，用力捶著胸膛，失聲痛哭：“是我的錯！是我的錯啊！我不該把熙塵的母親填上你媽媽的名字，其實，你們根本就不是兄妹，熙塵，熙塵他是我在美國收養的孩子！”
江熙陽站起身來，跑進臥室，砰地將門關上。從門的那邊，傳來了低低地壓抑的哭泣。
黎慕雨呆了！
莫輕紅呆了！
水芙蓉呆了！
“熙塵是個傻孩子！他看到戶口本上母親填著相同的名字，都不曾來問過我，只是默默地寫好信，交代熙陽給慕雨送去，他吃了整整兩瓶安眠藥！兩瓶！……”江伯伯變得有點歇斯底里，江熙陽很快就從房里出來，把他扶上樓。在上去之前，他靜靜地對黎慕雨說：“黎大哥，你們先回去吧。水老師就拜托你了。”
3
水芙蓉根本就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終日渾渾噩噩。一個莫須有的兄妹關系，竟然害了熙塵的命！老天何其不公！
她拒絕一切，把自己關在了自己的世界。黎慕雨帶她看過醫生，醫生只說，精神出了問題，嚴重自閉，除非是她自己想通，否則沒有人可以幫助她。
黎慕雨自動擔起了照顧水芙蓉的責任。莫輕紅黯然離去。
她都必須走。
如果她不走，她會不顧一切告訴黎慕雨，她喜歡他，從見面的第一刻起。那時候，她愛上黎慕雨，而黎慕雨愛上了她的姐姐。
如果她不走，她會恨神智不清的水芙蓉。為什么黎慕雨不可以得到幸福？
所以，她選擇離去。
昨夜海棠初著雨，數朵輕盈嬌欲語。佳人曉起出蘭房，將來對鏡比紅妝。問郎花好儂顏好？郎道不如花窈窕。佳人見語發嬌嗔，不信死花勝活人。將花揉碎擲郎前，請郎今夜伴花眠。
莫輕紅在飛機起飛的剎那，忽然想起了這首唐伯虎寫給妻子的詩。
也許有那么一天，水芙蓉會是詩中的那個人，而那時候，黎慕雨將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她就算身在異國，也可以感受到他的喜悅。
4
黎慕雨推著輪椅，帶水芙蓉去郊外散步。
“我也可以是水澤呵，我也可以。給我機會，給我溫柔，讓我變成水澤。”一直不說話的水芙蓉忽然說，“熙塵，你在夢里給我說過這句話，我給了你機會，給了你溫柔，你為什么還要離開。”
黎慕雨驚喜萬分，水芙蓉終于肯說話了。可是，等他從驚喜中平靜下來，就覺得錐心刺骨的痛楚蔓延到五臟六腑。
莫輕紅曾經告訴過他，水芙蓉常常會夢到兩個男子，一個在她耳邊吟一首詩：“涉江采芙蓉，蘭澤多芳草。采之欲遺誰？所思在遠道。還顧望舊鄉，長路漫浩浩。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而另一個男子，說了一句銘刻在水芙蓉心底的話。
我也可以是水澤呵，我也可以。給我機會，給我溫柔，讓我變成水澤。
錯了，一切都錯了！
“芙蓉，你錯了！那句話是我說的！”
可水芙蓉并不回答她，她還是只沉浸在她的世界。
黎慕雨仰天，合十。
原來七生七世的祈愿，并不是無效。
那么，他愿意繼續等，等到芙蓉屬于他的那一天。
遠處，有一片荷田，正散發著醉人的清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