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女的婚禮在外地舉行,我沒能參加,她在西安設宴招待親朋。席間看她結婚當天的攝影視頻,很唯美,是所有女孩子都希望的婚禮場景,親戚們也津津樂道,贊不絕口。去她的新房參觀,小兩口把家里收拾的井井有條,溫馨浪漫。臨走時,他們抱著我兒子拍了張照片,嫂子在一旁對著我感慨地說:“我第一次見你時,你就像你兒子這么大。”
上周日回家,翻相冊,果然找到那張照片,那是我人生的第一張照片。我媽說:“當年家里窮,壓根沒想過拍照留念,那年夏天,你大伯一家從西安回老家探親,你跟你姐熱的光著膀子在門口玩,直到拍照時,我才拉住你倆給套了件上衣。”
一晃,三十年過去了,當年的情景我完全沒有了記憶,但我還記得,鄰居奶奶經常隔著一米六的圍墻,喊姐姐的名字,給我們家送好吃的。
鄰居爺爺是我爺爺的親弟弟,他在水利局上班,在當時算公糧,因為有一份固定收入,家庭負擔輕松很多。也因為這份工作,在村里有威望,大家都敬重他。
他家是村里第一家買彩色電視機的,那時候電視機是個稀罕物,他家的電視,就跟放電影一樣,每天吃過晚飯,好多人都去他家里,搬個小板凳圍坐在一起看電視。當然,我也是其中一分子。后來,我們家也買了電視機,我就很少去了。
他家的房子也是村里蓋的比較好的,一般家庭的經濟條件只能在前門蓋座廳房,后院要么只簡單圍個廁所,要么就蓋半拉房(這就是陜西的八大怪中的“房子半邊蓋” ),而他家后院還蓋了座平房,算是比較闊氣的。
也因為這樣,在鄰居爺爺心里非常有優越感,他比他親哥哥生活的好。所以,鄰居奶奶家有什么好吃的,經常會給我們家分享。她每次都是站在墻那邊,喊我姐姐的名字,然后我媽就過去,這時候,那個一米六的圍墻上就會有個小碗或者小碟遞過來,我媽接上后,里面要么是炒菜,要么是肉片,總之,都會饞著我和姐姐。
后來,我爺爺因病去世,一般在農村有喪事時,一定會請一個德高望重的中間人來確定兄弟姐妹們怎么出資的問題。我叔說,咱兄弟姐妹關系好,自己協商一下就行,不用外人參與了。就這樣,鄰居爺爺等著我爸去叫他主持事務,卻落空了,心里一下子不舒服,認為我爸沒把他放在眼里。在爺爺的喪禮上,滿臉黑線。
1996年,因為我們姐弟幾個都長大了,住在一個房子里實在太擁擠,我們家花十萬元蓋新房,這消息一傳出去,鄰居爺爺和奶奶對我們家的態度180度轉彎,各種找事兒,先說影響他家地基了,又說我們在房頂上畫個刀要殺他們全家。那天,鄰居爺爺狠狠地扇了我爸一耳光,這一巴掌,來自他的優越感的怨念。
當對方比你有優勢時,他心中的善良被激活,會同情你,拉你一把,是發自內心的幫助你。可一旦你在某方面超越他,他心里就不平衡了,這時候心中的惡念就跑出來,想盡辦法要打壓你。
因為那一巴掌,打的我爸聽力下降,更是打碎了他對親人的信任。此后,他每晚做惡夢,說夢話,說著說著就哭了。我媽說,我爸神經有問題了。
我爸發誓跟他家老死不相往來,確實,這么多年,我們兩家人沒有說過話,即使在公共場合也當作對方是透明人。
去年,鄰居爺爺生病住院,我爸心軟了,對我們說:“畢竟那是我親叔叔,人老了,有什么不可原諒的。”然后提著補品去看望,鄰居爺爺當時就愣住了,不知道該說什么,十幾分鐘說了不到十句話。我爸回來后,也沒說什么,但那晚他睡的很踏實,沒有說夢話。
原諒別人,有時候就是在寬恕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