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阿成坐在動車組一排三座臨窗的座位上,窗外飄灑絲絲縷縷的細雨,一片雨霧氤氳起來,外面的世界也就朦朧了。雨滴落在車窗上,在列車的風馳電掣下,逆向流動,像是一行悲傷的眼淚。窗外是一片綠,迷蒙的綠,棕櫚、椰樹、芭蕉······沉淀成綠的底色,在流動的風景之中,偶爾閃現荒涼的孤墳,潺潺流動的小溪,寧靜的村落,深藍的大海,也許在某一霎那間現出鮮紅如胭脂的三角梅,整一個海南東線像是一匹瑪瑙綠的錦緞。阿成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會在這將要離開的時候,對鐵路這般如許的眷戀與哀傷。
阿成辭職了,徹底告別鐵軌上的人生。
阿成還記得入職第一天也是乘坐動車組前往三亞的,那天的陽光像是天女灑落的繽紛花朵;透過車窗看外面的云朵潔白如棉絮,層次明了,黃燦燦的光線在其間穿梭。
入職與辭職應著這樣不同的天氣,也真是令人感慨。在列車急速的移形換景中,鐵路歲月閃電地回放,當然無論如何也是趕不上這輛時代的列車的。
阿成他們的工作就是對這些列車進行檢修。那時候他們的生活是倒立著的,在整一個城市華燈初上時分,才開始一天的忙碌;而送走最后一輛車組已經又是東方露出魚肚白的時候了。要命的是阿成發現自己不是面試時考官所說的人才,在這里他不過是一顆生銹的螺絲釘。當他真正的帶領班組職工處理好一個故障時,大家都紛紛拍手稱贊,可是下次同類的故障再次發生,他們都忙綠起來,背著工具包到處游蕩了;每周的例會上,同事會對事故作出一些令人哭笑不得的虛有其表的整改措施,阿成一如既往慷慨陳詞,得到的卻是同事們的側目而視;當阿成參加鐵路總公司的技術比武選拔,比的卻是背誦規章制度、車鉤連接、受電弓的捆版。業余的時間里,同事們要么鎖在宿舍里,要么是貓在網吧里,玩LOL玩得天昏地暗。阿成突然發現這里是吞噬一切激情和精力的墓地。他逐漸覺得自己不過是行尸走肉的活著,過著發霉腐朽的人生。
黑白顛倒不規律的作息,阿成嚴重的失眠。在一個寧靜的深夜,亮晃晃的明月高懸,微彎的弧線像是嘲笑這世間的一切的嘴角。月光灑在職工宿舍前那方形的草坪,環繞宿舍的林林總總的果樹以及左邊的籃球場上,萬物都洋溢著迷人的光彩。阿成懶洋洋地坐在籃球場邊的座椅上,在那里發呆著,仰望著夜空,心中悵然如有所失。他只是有些不甘罷了,十年寒窗苦讀,最終還是改變不了命運。想想考上大學那會,是多么的意氣風發,以為自己就此可以改變一家子的命運,為國家社會做點貢獻,如今想來,是多么的可笑可嘆。讀了一個985名牌大學出來,自己還是一樣在這個社會的底層混著,看不到絲毫的出路。從來只是生存,而不是生活。他覺得自己就是一只飛蟲,撞上生活這張網,自己越是反抗掙扎,越是陷在網的中央。一只棕毛色的小狗咻咻地向阿成這邊慢悠悠地走過來。這是職工食堂老何養的一只小狗。它拿著鼻子在這里嗅一下,那里問一下,好像地上灑著不一樣的巧克力在等著它品味。小狗突然嗅到了阿成的腳下,吐露出柔軟潤滑的舌頭舔了阿成的腳趾頭,然后小尾巴搖搖擺擺地離開了。那是一種魚兒潑刺水面的悠然自得,白鶴亮翅飛翔的自在瀟灑。阿成突然有點羨慕這一只小狗,可以這么快樂地活著。想想真是悲哀,如果自己一輩子不曾走出這一個海島,不曾讀那么多的書,不曾了解外面世界的精彩,也許自己可以做一只快樂的小狗吧。
辭呈就是這時候出現在車間所長的辦公桌上的。
褲兜里的手機在震動,把阿成帶回到了現實中,掏出一看,卻是阿云打過來的。
阿成和阿云相識倒也有將近十年了。從高中始他們兩就一直是糾纏的,卻沒有個明確的表示。如今他大學本科畢業也快四年了,阿云研究生畢業也有兩年了,都到了嫁娶的年齡,父母都為他們著急。他們兩個的父母曾經都是在他們那個小城鎮里開三輪摩托車拉客謀生的,因為孩子都在市里同一高中重點班讀書的緣故,早早就認識了。阿成的母親在家里和他聊天時,總是有意無意地把阿云繞出來。要么是“三女可能干了,在家幫她媽干著干那的,以后你可不準娶一個懶媳婦”,要么是“三女在洋浦工作可辛苦了,你可要常常去看她”,要么是某一天蕩漾著笑容神經兮兮地說:“昨天我可看見你和三女逛街啦。”父母為子女的一片心真是可憐,阿成豈不知母親的意思。
有一天,母親鄭重地對他說:“三女的媽說了,叫你打電話給三女。她的媽媽可明確和我說,愿意把三女嫁入我們家。你可別錯過空后悔。”當時阿成回了一句:“我們的事你們大人就別操心了?!薄霸趺茨懿徊傩模磕悴唤Y婚一天我就操心一天。你也不看看我多大歲數了,頭發都快白完了?!薄斑@不是沒房子么,等我攢錢買房子再說。”“你就不會在家里擠一下啊。”“媽,你就別管我了。”但無論如何也讓阿成感到些許的焦慮。
兩人之間糾纏這么些年,阿成當然也知道阿云的一些想法。他們兩人有一回海闊天空地閑聊時,阿云曾經說:“我認為男女在一起是應該一起承擔的,比如買房,但男方好歹付得起房子首付吧,到時候兩人一起付房貸。”
手機的另一端傳來阿云的關懷問候,阿成有些感動了。他告訴了阿云辭職的事。提頓只持續了幾秒鐘。
“找好下一家公司了嗎?”阿云問。
“還沒有?!卑⒊纱稹?/p>
“那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呢?”
“暫時沒有。”
話筒鴉雀無聲。
更久的沉默之后,阿云的聲音高揚,像是蘸了芥末,說:“你這是裸辭??!”
阿成沉默不語。
“你家里人知道嗎?”阿云再問。
“不知道?!?/p>
“你真是任性。”
手機掛斷了。
阿成很是能明白阿云的生氣。女人如花,像阿云這樣年紀,又還經得起幾年青春時光的虛度。只是他第一次真確覺得他們倆之間的這一份不是愛情的愛情真的走到了盡頭。
以前的時候,他們也鬧些別扭,卻不似這回讓人感到無可挽回,一去不復返。那時候他們都還在高二。青春的心總是波浪的,飄飄蕩蕩,連帶著他們之間默契的小燈也在搖搖晃晃,在閃爍不定。不知怎么的,有那么一段時間,他們不再說話了,像是個陌生人。要么是他不知道為什么,要么是她不知道為什么,也許有時候她們兩個都不知道是為什么。
雖不說話了,上學下學還是偶爾會碰見,盡管極力避免。只是不說話了,像是遇見一個陌生人。不!比遇見一個陌生人還嚴重,誰會遇見陌生人時臉色冷冷地,倒像是仇人。不只是在路上,在學校里,他們也刻意躲避起來。在上體育課的時候,他們總各自躲在對方的視野之外,像是怕見對方似的。全班同學打掃衛生他們也是有意無意地分散開來。在上晚自習的時候,總是一個早早的離開,另一個則等到學校關了燈火,方姍姍離開。教室沒有了他們往日壓低聲音的學習交流和難題撥云見日的喜悅。這樣的喜悅在緊張的高中學習生涯里是有猶如旅行中的爛漫花開,而今卻是枯萎了,像是在風中飛舞旋轉的落葉。
他心里有些恨她,是真的恨哦!至于恨她什么,又不是那么明了,也許只是為了這一份疏遠。這樣一來,每次遠遠的望見,又無處可躲之時,每一個眼神與每一個表情,都是用著冷漠又無情的態度作著,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做作,卻茫茫地感到這樣的相遇有了新的意義,像是為了告訴對方,我討厭著你。他漸漸地不再刻意回避她,反而想方設法走進她的視線,卻是一幅高冷的姿態,有著示威的態度。晚上自習的時候,她看見她沒有離開,也就在那里堅持著,絕不先離開。整一個空蕩蕩的教室里,只剩稀稀拉拉的幾個人了,不是寄宿的學生也就他們兩個了。等到教室關燈的時候,他們默不作聲地收拾著,她先走出來,他遠遠地在后面跟著,就是不上前搭話。就這樣跟著,直到走完那一段同路,望著她消逝的背影一眼,才是結束。
他當然也感到了她的反擊。她像是不受分毫的影響,還是往常一樣在課間和姐妹們說說笑笑地手挽著手;在教學樓前面的椰園里談天說地;在籃球場上像個假小子一般運球投籃。只是那都是避開他的場合。在偶爾不經意間擦肩而過的時候,眼神的碰撞、停滯、躲避,像是團團的蠶絲困住了他們,他們只是在作繭自縛罷了。菠蘿蜜的芳香總是在某一個時候不經意的氤氳在教室里,只是他們的煩惱像是一團雪球,在彼此的心間里越滾越大,縱是海島燦爛的陽光也不能融化。
他們兩人像是各自執著弓的一端,繃緊著弦,誰也不肯先撒手。就在那里僵著,以一股不服輸的精神抗著,仿佛不是這樣就對不起自己的委屈。只是這一場冷戰終究有些漫長了,他們都覺得有些倦怠了,可卻也不知帶該如何去收場,只能這么百般無聊地堅持著。
五月的海南正是將熱未熱的時候。在上課期間,他聽見了她輕微的咳嗽聲,心中不由得悸動。她的頭頂上方正對著一臺風扇在那里嗡嗡地響著。許是哪個同學覺得熱的緣故,把風扇打開的。趁著課間一片吵鬧,他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過去把教室門口處的風扇開關給關了,然后走出了教室。他覺得忐忑不安,怕誰洞察他心中的秘密,又有那么點期待她的明白。
到下午放學的時候,陽光溫柔多了,沒有了午間那般肆無忌憚,光線的色彩也濃了些,像是繽紛的黃金色的花兒灑落人世間。校園西側的池塘里魚兒倏忽游來,有來個華麗的轉身,游向假山石下,像是也知道這是一個美麗的時刻,趁著著美好的時光自在快樂的活著。鳳凰花開了,紅燦燦的,蓋住了半個停車棚,微風吹來,一些花兒灑灑洋洋地飄落下來。阿華有種輕快飛揚的感覺。他慢悠悠地吊兒郎當地走向自行車的停車棚里。
“阿成,立定!”阿成真的僵立在那里,心中開一朵比鳳凰花開還熱烈的燦爛的花來。這是她的聲音,熟悉親切的聲音。
“昂首挺胸,不準彎腰駝背。正步走!”后面繼續傳來阿云的口令。
阿成裝模作樣地像軍訓時那樣昂首挺胸地走起正步來。走了四五步,實在裝不下去了,回過頭來,看到不遠處的阿云在那里燦爛地笑著,充滿著惡作劇的小得意。那時候的他們一笑泯恩仇。
阿成現在突然間有些許心痛阿云起來,希望她可以找到一個真心的人就此嫁了吧。
阿成一向是謹小慎微的,裸辭確實在他的意料之外。他感覺未來像是一張沒有底面的牌。他又能給她什么呢?
二
阿云狠心地把手中的彩筆摔在地上,順著椅子溜下去,蹲在地上,臉枕雙臂,心里一陣狂亂,像海島時常刮起的臺風,摧枯拉朽,勢不可擋。畫板中是一大朵夭夭桃花,鮮紅翠綠,卻是還差最后一筆的上色。想起方才的電話,她神情黯然。她起身走到窗邊望著窗外迷蒙的世界,淅淅瀝瀝地雨聲更真切地隨風潛入耳中。她有時候真不明白阿成在想些什么呢?這么任性的辭職。自己二十七了,糾纏這么些年,等來的卻是這樣的收場。自己還能有幾個青春年華呢?一年又一年,她感到自己再也等不起了,等了這么些年。她這時候恨起阿成來,真是恨得咬牙切齒。阿云腦海里思緒在泛濫,等回過神來,雨勢也減弱了許多。轉過身,那朵紅艷艷的桃花映入眼簾,一下子懾住她心神,她察覺到淚水在自己的眼眶里打轉盤旋。
十年,整整十年了,從高中時代到現在,自己最美好的年華。她不由得思索這十年來的點點滴滴,是什么讓她在一個不靠譜的人身上糾纏這么些年。
她記得她第一次在一個男子面前流淚的時候,在自己面前的正是阿成。那時候她和同桌關系僵硬,就差一點在桌椅上畫出楚河漢界來。在放學的路上她遇見了他,只覺得委屈,在他面前不管不顧地哭得一塌糊涂,淚水在臉龐上縱橫交錯。他的左手那么輕輕地拍在她右肩上,右手拇指柔柔地在她的臉龐煽動,像一只蝴蝶,擦干她的淚水。
還有那么一次,在回家的路上,阿成遠遠望見她在街頭漫步,急忙地叫停了三輪車,從車上跳下來,嘻嘻哈哈到她的身邊來。她佯裝些微惱怒的樣子,嗔他:“你回家就回家,怎么又下來了?”他半開玩笑地說:“只是想見見你?!彼鞒鲆环鶡o語的表情。
在高二那年她們之間有一次不知所以的別扭,冷戰久久不落幕。相見的時候他那一副冷冰冰的樣子總是讓她心痛,她也不自覺地報以冷漠的神情。你不言,我不語,她們竟像是兩個陌生人。也不知怎么的,也就在那個初夏來臨的時候,她感冒了。那懸掛在天花板上方的淺綠的風扇在頭頂嗡嗡地轉動時候,她不由得輕輕咳嗽了兩聲。也就是在那節課后的課間,她看見他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關掉了她頭頂那一風扇??匆娺@一幕,她只覺得鼻子一陣酸楚,淚水在眸子里潛滋暗長。
······
十年,這樣的往事片段就像是海南夜空中的繁星,常在夜晚她奔走在忙碌地路上出現,要么是在深夜她臨窗眺望天空時閃爍。也許現在是時候選擇遺忘了吧。
阿云彎腰拾起地板上的彩筆,在那一朵桃花上輕抹,上完色。她心里暗道:“路總要走下去的?!?/p>
三
一下子成了沒有住處,沒有工作,沒有女友的“三無人員”,阿成剛一開始還真有些不習慣。他總不能宅在家里吧。很快他在??诘氖D書館附近租了一個單間房,房間里所有的不過是一張床,一座椅,一桌子。狹窄的單間和簡易書桌上穿行的蟑螂,空間里嗡嗡躁動的蚊子亂竄,阿成突然間覺得自己是一個社會上的多余人,永遠沒有了出頭之日。在平日里鉆進圖書館打發時間,倒也是逍遙自在。只是這樣的快樂,就像是泡沫,見不得陽光,輕輕一吹就破了。
時光在悄悄地溜走,像那吹拂椰林的一縷清風,轉眼間到了四月份。日子過去了大半年,看著余額寶上那不斷縮水的數字,阿成不由得有些微的茫茫然。到底自己的路走向何方,現在阿成是躊躇的。人不知所往的時候,很容易就按著別人指的路途走下去。父母不過是希望他能夠早日結婚生子,有一份穩定的工作。身邊的同學也紛紛結婚生子,過起安穩的小日子,有時候他也在想,自己這么折騰又為了什么呢?無業狀態讓人覺得一切都在加速,不只是金錢,還有肉體與精神,他感到自己像是一輛在高速公路奔馳的汽車,想要尋找一個正確的出口,怎么都找不著,突然間出現一個路口,便慌不擇路沖了下去。人家都說公務員是一個出路,他如驚弓之鳥般匆匆忙忙地參加了海南的省考,也想端起那沉甸甸的鐵飯碗。
人倒霉的時候,喝涼水都塞牙??纪晔】简T行環島的時候,身份證失蹤,再也找不到。阿成這次來到派出所,本是來補辦身份證的,沒想到派出所星期六沒上班,算是白跑了一趟。草草的吃了午飯,阿成搭乘前往那大鎮的班車。那是一輛同心牌客車,像是穿著碧綠如瑪瑙的裙子,搭配一件乳白的上衣,只是久經歲月的蹉跎,許多地方脫漆,斑斑駁駁,車身好似穿著一件布滿補丁的衣服。車里稀稀拉拉的只有幾名乘客,要么在低頭玩弄手機,要么背靠在座椅上半睡半醒,阿成找了個臨窗的一排單座位置坐下。
天邊的云由白色轉成灰色的,天色暗淡下來,雨要來臨的前奏。車子輕微顛簸的往前,好幾個車窗半開著,灌進車內的風吹拂著墨綠色的窗簾,在那里翻騰。風猛烈地吹在臉上,很是涼爽。車子的座位上套著灰色皮革的座椅套,枕套是淺藍色的,打著牙科醫院的廣告。車內是白色的,卻泛了黃,仔細看下去,總有點點滴滴的污跡,到底是什么不得而知。這一次回到那大鎮的家里,更是令阿成黯然神傷。昨天回到家里,已然是下午三點左右,卻見父親在那里一個人吃午飯,一個咸鴨蛋,一份空心菜,阿成心里一陣心酸。父親則是剛睡醒的神態。父親嗜賭,看這神態,阿成便明白了幾分,簡單打了聲招呼,就走回了自己的房間。果然,傍晚時分,母親回來,看見父親躺在那里看電視,就是一頓臭罵:“你活得真是瀟灑,晚上賭錢到天亮;白天睡醒看電視。你那么有錢,怎么不見給我幾個買菜錢?!备赣H悶在那里躺尸,一言不發,母親更是加大了嗓音:“你有錢,自己去做人情,別去丟人現眼!。”阿成在房間里,只覺得心如死灰。所謂貧賤夫妻百事哀,家庭的爭吵,自己是有很大責任的。夜晚時分,母親來到阿成房間外的陽臺晾曬衣服,閑聊之中,說到:“我今天開電車拉客,好幾位乘客都對我說,你這么老了,還出來拉車,你們家的兒子真舍得?!蹦赣H的頭發果真是灰白了一大片,五十三歲的人生,一生艱辛,衰老如此。
窗外下起了雨,細小的雨滴灑落在車前窗,往外看的世界一片迷糊。省考的成績尚不得而知,但是已經是大略的對過答案,總覺得不甚理想。他實在無法像自己考不上家里人的失望。
省考沒能上岸。
阿成辭職的休息還是在親朋好友之中散開來,這么大半年又一直無所事事,他現在有些許害怕出現在他們的面前。每次他們問,阿成現在做什么的時候,阿成總感到異樣的目光,沒工作的年輕人,總是讓人懷疑。一家人雖不多說什么,阿成還是感到無形的壓力。加上母親是個多心的人,但凡是個事,常是翻來覆去地牽掛。母親一把年紀還要為自己擔心,阿成有時候恨不得抽自己嘴巴,整天胡思亂想些什么呢,管他是是生存還是生活!
在這些煩惱的日子里,阿成學著他喜愛的作家村上春樹的樣子,跑跑步,嘗試著寫小說。他的租房背后是濱江路,南渡江夜夜在他身旁川流不息。夜晚的濱江路還蠻是有人氣的,熱戀中勾肩搭背的男女,悠悠散步的一家子,聽著廣播慢跑的老人,擺飲料水果的攤販,偶爾還有一兩個在賣唱的流浪歌手······阿成常是在深夜的時候才去奔跑,人流散去,明月更加銀白,走進那寂寂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