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熱戀
馬玲玲再和那男人見面,是大約一周之后。不是她主動,是中間牽線的媒人找了母親來說,母親再詢問下來,她猶猶豫豫地,才又答應了見一面。
“你要是不特別不滿意,就給人家個機會,也等于給自己個機會!”母親的這句話,算是最主要的緣由。
這次見面的時候,那牽線的媒人也跟著去了。是個半老的‘徐娘’,歲數五十上下,面容有些滄桑,頭發已經見白,一張口,牙齒略破敗,但裝扮卻比馬玲玲這個歲數的姑娘還要艷麗,舉手投足也盡可能展現俏皮靈動的青春氣息,這正是標準的半老,是需要粉飾的年紀。再大些,心一死,粉飾也就沒有用了......
‘徐娘’高門大嗓,據說是母親以前在工廠的朋友。約會當天,‘徐娘’早早就到馬玲玲家里來接,這一是要防著馬玲玲再爽約,二也是想當著她母親的面兒,給姑娘一個下馬威。她得讓馬玲玲知道自己的斤兩,也得讓老姐妹知道她這媒人身上擔了多大干系。所以,自進門兒她就把眉眼和言語舞成了刀劍朝著馬玲玲一通比劃。馬玲玲能明白,那是人家對自己這檔子事兒頂不滿意,是嫌自己太不爽快。但她心里無所謂,也就沒有搭理。
倒是母親,很遷就地摟著老姐妹的肩膀說笑。說笑間,還塞了些許的好處,當場兌現的——兩包煙,當場兌現不了的——下次老姐妹唱歌兒吃飯,母親請客。
見了誠意,這‘徐娘’才面露勉強的喜色。
馬玲玲看在眼里,不免憤然。她是不知道介紹個男人能有這么大功勞!早知讓母親如此低三下四,還不如一口回絕。
她想,又不是找不到人,是自己不愿意找,何況那次在薛妙慈家的短暫相處之后,她已經打算了,是想陪伴在母親身邊,終生不嫁。想到這兒,她腦子里隱約浮現出薛妙慈的身影,那個俏麗的,神圣的女孩兒!
“閨女,別跟那瓊瑤劇里學!我跟你媽,我們那個年代的人,說話就是痛快!”‘徐娘’的一番話吵擾了馬玲玲的思緒,此時,二人已經從家里出來,在赴約的路上。
“哦,是大娘!”馬玲玲說,心不在焉的樣子讓‘徐娘’很不滿意。
“行不行你跟大娘說一聲兒呀!這人家給你發信息你不回,打電話你也不接,我以為沒戲了呢!結果一問你媽,她又央求著我再幫你搭搭線,這不耽功夫兒么!”
“是,是,大娘!對不起!”
“我跟你說,那小伙子不錯!我跟你媽的關系,她托我辦的事兒,我不能含糊!你看,人家......”‘徐娘’開始了對人家的評論,很單調,就是好。家境好,工作好,父母好,人品好。總而言之,概而括之,就是‘徐娘’最后含糊的那句話,“你別太不知道好歹!”
這話是挺有點兒分量了。所以,‘徐娘’也掂量著不敢說太清楚,但她能肯定馬玲玲是聽得明白。她以為這么句話出口,馬玲玲要么就是沉默,要么就是反唇相譏。她甚至做好了跟這小丫頭片子大戰三百回合的準備。但馬玲玲卻出乎意料地,依舊老實著答對了聲:“是!”
‘徐娘’詫異地再看了看馬玲玲,她覺得自己言重了,覺得可能真是誤會了這姑娘。她原以為馬玲玲是假矜持,誠心釣著人家。現在看,倒好像是真的有些呆傻。她于是想著主動表達個歉意,起碼別嚇著姑娘,但又不愿意丟了面子,就轉而動情說:“姑娘呀!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我就是怕你辜負了你母親一份心意!你家的事兒,我也有耳聞,要說你媽她對你……真是掏心掏肺……”
馬玲玲原本都是半進半出著聽的,可偏這句一動情,卻實實在在砸進了她的心里,砸的她身子都跟著抖了一下。
“大娘,我......我不會讓您和我母親這么操心,我……我會好好表現!”她表態,一副學校里犯了錯的孩子的悔過樣子。
......
見面是在個挺有格調的西餐廳,男人應該是早到了,他坐在靠窗的座位,一見到馬玲玲與‘徐娘’就趕忙起立,很是紳士派。
“人我給你帶過來了!”‘徐娘’領著馬玲玲走到男人跟前說。那態度,語氣都有點兒電視劇里黑社會接頭的樣子——貨我給你帶來了!
男人滿臉堆笑,他連連點頭,有些局促地“好!好!您,您二位坐!坐!”
“我不坐了!”‘徐娘’打眼看了看四周的環境,先是艷羨著一笑,轉而又皺眉,“這地方兒呀,我也待不慣,我就跟你直說!你呀,肯定是哪兒做的不好!跟我們閨女多賠罪。我們這閨女可是好人家兒!你仔細看看,這眉目,這氣質,不虧了你!啊!”
“是!是!”男人訕笑,同時眼睛果然得了令一般地在馬玲玲的身上掃了一遍。
像野火掠過浮草,像朝陽剝下晨霧,緊貼著馬玲玲的皮掃了一遍。
‘徐娘’說到這兒又回身向馬玲玲,攥著她的手,提點到:“好好聊啊!”
“嗯,您放心。”馬玲玲應,低著頭,看著是害羞,其實是喘不過氣。那句動情,還有母親的關于機會的囑托,讓她突然覺得自己是既有過錯,又有責任;覺得自己的終身大事可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要讓眼前的男人滿意。好像賣家與買家,好像婊子與嫖客。想到這兒馬玲玲又倒抽了一口涼氣,她覺得自己更不對了,這樣想,侮辱自己沒關系,也是錯怪了母親,辜負了兩個長輩的用心。可是,這感覺是真的呀!
馬玲玲的腦子胡思亂想著,怎么也無法專注于眼前的男人,甚至她聽不見對方的說話,只能為了不再失禮而糊涂著應承。
“你沒覺得我不好吧!”
“嗯,沒覺得!”
“那就是......就是你還愿意和我交往?”
“嗯,愿意!”
“真是太好了!”男人說著,伸手抓住了馬玲玲的手,嚇得她渾身一顫,好像一只受了驚的鹿。
鹿沒有掙扎,她想起了母親的話。
“你要是不特別不滿意,就給人家個機會,也等于給自己個機會!”
于是,只瞪大了眼睛,默默地看著眼前的人,眉眼,氣度,怎么也不能算特別不滿意呀,那太委屈人家了......太委屈人家了......
馬玲玲與男人的進展很快。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里,他們幾乎天天見面,一起吃飯,看電影,她不得不承認,男人確如‘徐娘’所說,是個極合適的伴侶。溫柔,紳士。他能陪著自己看書,他能聽得懂自己的音樂,甚至比薛妙慈更懂。
如果說薛妙慈是茶卡鹽湖上的一團火,那男人就是汪水,不出自江河湖海,也不出自天域雪山,是帶著溫度的稠密的水,粘在手指上能拉出一條晶瑩剔透的線,是人體內的水,最欲望,又最干凈。
這也是男人唯一苦惱了馬玲玲的地方。他太熾熱了,雖然克制,但還是熾熱。不長的交往,他就總是試探馬玲玲的底線,試探馬玲玲的身體。他會在人群擁擠的時候,攬住馬玲玲的腰,然后用寬大的手掌在上面有力而溫柔地捏一把。他會在馬玲玲專注看書的時候偷偷靠近,然后突然用嘴唇去灼燒她的臉。他會在看電影的時候,用自己的腿去蹭馬玲玲的腿。他的眼神也熱,是要把馬玲玲燒起來的感覺。每次,他做這些的時候,馬玲玲都會驚恐著躲開,驚恐著看男人。可男人不怕,他就是要馬玲玲那受驚后的表情。
這種時刻,馬玲玲便肯定,這男人必是情場老手,必是設好了陷阱等著自己往里跳。奈何馬玲玲又不得不跳,為了每次回家后,母親忍俊不禁的笑容。那笑容好像在說,怎么樣,丫頭/嘗到滋味兒了吧?拋不下了吧?帶著種長輩的好,女人的壞。但不管好壞都是欣慰,是喜悅。有時候忘形了,母親還會主動跟她詢問,攀談,然后再講些自己年輕時候的荒唐事兒,從廚房講到飯桌,再從飯桌講到被窩兒。
彼時,就亮一盞臺燈,母親靠著床頭半躺著,馬玲玲則把自己放得低一些,好枕住母親的肩膀,玩弄母親的發梢。時間是靜止的,雖然舊臺燈的光會偶爾閃爍,雖然母親的聲音不斷從耳畔傳來,但馬玲玲能肯定時間是靜止的。她生命里唯一與母親相關的,靜止的,美好的時間。
......
為了這時間馬玲玲不得不多和男人出去,多積累足夠讓母親感興趣的談資。也是如此想了,她才會答應男人,在那個下著細雨的夜晚,同他秉著一把傘從那條兩旁都是槐樹的小路上走過。開始是兩人并肩著走,男人將傘立在兩人中間,傘頭稍稍靠向馬玲玲。后來,馬玲玲見男人一側的肩膀濕了,就想主動把傘靠過去。她用手輕輕碰觸傘柄,沒料到這是早備下的機關。男人的另一只手捕獵器一樣的嵌住了馬玲玲。
靜默,
兩個相對而立的人的周圍只有雨的聲音,之間,只有男人的呼吸。馬玲玲已經不呼吸了,她是已經錯過了掙扎時刻的獵物,只能任人宰割。
“你的胳膊真瘦呀!好像最近又瘦了!”男人從手沿著她的胳膊摩擦過來。他的拇指破了些皮,好像刀一樣劃過馬玲玲光滑的皮膚。
“是因為想我瘦的么?”男人問。本來爛俗的梗,因為‘刀’而有了威脅的色彩,讓馬玲玲不敢輕易回駁。
“你臉上有雨,閉上眼睛,我幫你擦了!”男人說。
馬玲玲果然就閉上了眼睛。她其實已經緊皺了眉的,好用來忍受男人摸過來的手,可是,讓她怎么也沒想到的,過來的并不是手,而是濕濕的,軟軟的,帶著煙草香的臭味兒,好像軟體動物的觸手,魚蝦攤位上招引蒼蠅的爛肉。
馬玲玲嚇得睜開了眼,嚇得向后退了一步,退到雨里,在雨簾落下之前,剛好看到男人還沒收起的舌頭和貪婪的臉。
“你干什么!”馬玲玲幾乎要哭了,她問,用手擦著自己被侮辱的臉頰。
“沒什么!”男人并沒有因為她的嗔怒而后退,每次親密的接觸,她都是會嗔怒的,雖然都沒有這次的激烈,但最終都是妥協,所以,這次她也會妥協的。男人于是極其得意而堅定的往前邁了步子。
“現在你的身上不只有那一滴雨了!”男人說著,臉上露出了壞笑。隨即,他突然的一個健步跨到了馬玲玲的跟前,將她整個兒人抱進自己懷里。
嘴唇,舌頭,臨幸著馬玲玲的臉頰,唇,脖頸。雙手則探索著馬玲玲的腰肢,大腿,還有臀,就在要觸及她的禁區時,馬玲玲猛然推開了瀝瀝的細雨,推開了男人的欲望,瘋狂地朝著家的方向跑,把男人和那個丑陋的卑微的自己都留下。是的,丑陋的不是那個男人,是那個虛偽的,求全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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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溜爸,一個拉小提琴的習武之人,一個舞文弄墨的計算機工程師,一個被山東大妞泡上的北京爺們兒。最大的理想是老婆孩子熱炕頭上寫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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