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想套近乎
離下班還有半個小時，丁淇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當她把手往下放時，感覺打在了一個人的身上。凌驍不知什么時候，坐在了她的旁邊，而她竟然一點都沒有察覺到？
“嚇死我了，還以為是領導來了。”她驚呼道。
“這么怕劉主管啊，他長得又不兇。”
“還不兇？昨天就看到他在批評別人，罵了好久呢。”丁淇想起他罵那個員工的樣子，不自禁地要打哆嗦了。
“反正他是不會罵你的，你就放心好了。”凌驍不以為然地說。
“這誰也不能肯定吧。哦，你來干嗎？”丁淇轉移了話題。
“我來幫你做事。”他邊說邊晃了晃手中的針線。
“真是個好人啊。”丁淇朝他露出一絲半感激半敷衍式的笑容。
他們邊做事邊聊起天來。從凌驍的口中，丁淇得知他小學和初中的成績都很好，考上了重點高中，但是只讀了一年半，因為多次和別人打架，學習又不用功，經常混網吧，所以最后被學校開除了。
他16歲就出來工作，每個地方都待不到半年。進的最多的廠是服裝廠，他對做衣服貌似很有興趣。但每次在流水線上待久了，感覺學不到什么就不做了，繼續換下一家。
來到這里快一年的時間了。劉主管是他的表哥，他負責打打下手，一起管理這個成品加工區，就相當于助理的職位。
丁淇也跟他說說大學里的生活，讓凌驍有點后悔自己以前沒好好讀書，讓老師和媽媽都失望了，不然也在讀大學了。他轉而又說，不過反正要進入社會，早點出來也無妨。倒是蠻有阿Q精神的。
丁淇感到很高興，在這里交到了一個和她差不多大的朋友，何況他們還是同一個省份的，也算是半個老鄉了。不然要在這干巴巴地坐兩個月的話，是有點無聊呢。
聊天的時間過得特別快，手上的活也不知不覺地做完了。他們下班的時候，一起去打卡。正好丁淇的媽媽從人群中走了過來，有點異樣地看著他們兩人。
“劉姐好。”凌驍對她打了聲招呼。劉姐對他客氣地笑了一下。
走在路上，劉姐跟女兒說了一番話，徹徹底底給她澆了一盆冷水。
“淇淇，最近你和凌驍玩得挺近？”媽媽有點猜疑。
“還好啊，老鄉嘛。”丁淇隨口說道。
“但是媽媽要提醒一下你，別跟他玩得太近了。凌驍這個人啊，怎么說呢？大家都知道他喜歡和廠里的女孩子打情罵俏，沒個正經，典型的花花公子一個。”
丁淇覺得媽媽太小題大做了，“媽，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把他當普通朋友啊。”
“你把他當普通朋友，人家未必這么想呢。還不是想跟你套近乎？總之你離他遠一點吧。”媽媽拍了拍丁淇的背。
“哦，知道了。”丁淇悻悻地說。嘴巴微微撅起，像是不服氣，但又無可奈何。
她感到有點郁悶，她并不覺得他人壞，交個朋友都不行嗎？在大人的世界里，男女之間可能沒有純粹的友誼吧。
但回想和凌驍在一起的幾個場景，好像還真是媽媽說的那么回事，想套近乎。難怪上次和他一起到車間時，大家用一種好奇的眼神打量著他們。辦公室的文員肖小燕看起來也有點怪怪的，難道她喜歡他？還有凌驍看到丁淇手上有針刺過的痕跡后，就不讓她干針線活了，難道這能代表他對她有……非分之想？
晚上，丁淇的閨蜜田雯雯打來電話，“淇淇，實習了十多天，在那感覺怎么樣？還適應嗎？”
“挺好的呢，工作蠻簡單的，可惜英語沒派上用場。在這里還認識了一個朋友，男的，剛好比我大一歲。”丁淇靠在樓梯的欄桿上，看著眼前那棟雄偉的建筑物說道。
“哈哈，真的？他長得帥嗎？比羅雄呢？”雯雯一下來了興致似的。
丁淇有點無奈地笑笑，“別多想，就是聊得來而已。長得還行吧，比羅雄好看。”
“有戲，絕對會有戲。要不等下我給你們算一卦？”雯雯諧謔地說。
“行了，別開玩笑了，你這大神婆。你呢？和楊子元和好了吧。”丁淇只好趕緊打岔。
“還在冷戰之中，反正他不道歉的話，我就不搭理他。”電話那頭的聲音有幾分倔強。
“好吧，這次看看你們到底誰更有出息，僵持得更久哈。”丁淇最后打趣道。
（十）策馬奔騰
丁淇發現凌驍和大家的關系都相處得不錯。尤其是阿姨們，左一個“凌驍”，右一個“凌驍”地叫他，他總是乖乖地跑了過來。有時候，他順便走到丁淇面前，和她聊幾句或幫她做下事。
他坐到丁淇旁邊時，張阿姨突然調侃了一句，“凌驍，你的那些女朋友呢？”逗得其他人也在偷偷地笑。
凌驍愣了一下，隨即說：“我哪有什么女朋友？阿姨真會開玩笑，要不你給我介紹一個？”他瞟了一眼丁淇的時候，臉微微有點紅了。
丁淇看他有點窘迫的樣子，覺得好搞笑，但她忍住沒有笑出聲來。
“我說你最近好像有點不一樣了，變得……嗯，稍微正經一些了。”張阿姨說。
“凌驍哪里會正經？他轉移目標了，由到處撒網到重點撈魚啦。”修機器的王師傅接過話，并自個自地笑了起來。
凌驍突然起身，走了過去，有點生氣地對他說了一句：“王師傅這么懂我啊？！”
丁淇并不傻，知道王師傅話里的意思。原來，他的花心，早已成了傳聞。原來，他是真的轉移目標了？
從此，丁淇和他有意無意地保持著距離。聊天時，他問什么，她就回答什么，不多說一句話。凌驍也感覺自討沒趣，就和她來往得少了。
可是，丁淇沒想到的是這小子和她爸爸好像挺熟絡似的。她去上廁所時，看到旁邊的電梯門正好打開了。老丁和凌驍笑瞇瞇地走了出來，老丁手里正拖著一個拉貨的空車子，凌驍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像老朋友一樣，盡管年齡相差二十來歲。
“爸。”丁淇有點驚訝地看了看他們。
“老丁，你們先聊，我走了。”凌驍意味深長地對丁淇笑了一下。
“你跟他很熟嗎？”丁淇問爸爸。
“嗯，凌驍這人還蠻熱心的，有時看到我忙不過來會搭把手。”
丁淇聽到爸爸這么夸他，覺得估計只有他一個人還蒙在鼓里呢。
“你沒來之前，他就是這樣的。”老丁像是知道女兒心里在想什么，馬上補充。
“是嗎？”看樣子是丁淇自己想太多了，她朝老丁扮了個鬼臉。
在樓梯的拐角處，丁淇正好碰到了凌驍和肖小燕，他們面對面對峙著。
“我從來沒有說過我喜歡你啊。”凌驍冷冷地說道。
“你如果不喜歡我為什么又要約我出去？”肖小燕邊攤開手邊質問。
這時，他們倆同時發現了丁淇，都轉過頭來看著她。丁淇感到萬分尷尬，說了聲：“不好意思啊。”兩手一揮，就跑下去了。
“是不是因為她？”肖小燕語氣里有股濃濃的醋意。
“別問了，總之你以后不要再來找我了。”凌驍有點不耐煩地說。
他們后來還說了什么，丁淇就不得而知了，她也沒有興趣知道。但她覺得這些不到二十歲的孩子好大膽，不管是戀愛還是分手，好像就和吃飯一樣，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丁淇站在桌旁，一聲不吭地做著手頭上的事。凌驍來到了她的身后，并沒有立即叫喚她，而是看著她的背影。
有點緊身的白色衣服，鵝黃色的七分褲，沿著身體的曲線緊貼在肌膚上，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材。從肩上一直到背部中央的，那兩根艷紅色內衣帶，若隱若現。
凌驍感覺到體內有某種叫不出名字的東西，在每個細胞里沸騰著。聽到王師傅假裝咳嗽了幾聲，凌驍迅速敲了敲桌子，對丁淇說：“老大叫你過去一下。”
“哦，好。”丁淇抬頭應著。
“小丁，你來用下這臺機子，把這些褲子的扣眼弄一下。”主管吩咐道。
“啊？我不會。”丁淇面露難色。
“很容易的，凌驍你教教她。”主管指了指旁邊的凌驍。
“好啊。”說完，他就在她旁邊坐了下來。
凌驍邊示范邊向她一步步解釋，然后問：“會了嗎？”
“我試一下吧。”丁淇把褲子塞到針下面，手撥動一個小零件，左腳踩了踩。咦，怎么沒動靜呢？
“右腳也要稍微動下，跟著踩，你看。”他讓丁淇看一下他腳擺放的位置。
她重新來了一遍，雖然自我感覺有點笨拙，但很快地，扣眼就出來了。
“沒錯，就是這樣，聰明。”聽到凌驍的表揚，丁淇喜滋滋地笑著。
“我再看你試幾次吧。”凌驍緊挨著她坐著，聲音帶著那么一絲，說不出的溫柔。
他時而看看機子，時而又看看她。丁淇突然感覺到心跳君不聽話似地快了幾拍。強裝鎮定地做了個吞咽動作后，余光也不敢瞟一眼地說：“我知道怎么做了，你可以……走啦。”
“噢，那你要小心一點，別弄到手上去了。”他邊起身邊說。
背后，隱約傳來了一陣輕微的議論聲。徐明跟別人說，“看，多般配。”接著出現了那窸窸窣窣的笑聲。丁淇的心里，出現了從未有過的“策馬奔騰”……
（十一）海邊的訴說
七夕情人節。
在宿舍下面，丁淇收到羅雄的第四次表白了，只不過這一次是在電話里。都說事不過三，可是他卻沒有要退縮的意思，而是越挫越勇了。
“對不起，我不能答應你。”丁淇再次拒絕了他。
雯雯曾經跟她開玩笑，“真不知道你的心是什么做的，這么難以撬開。”可是，正是因為不容易，才證明愛情的可貴。一旦撬開一點點，那內心敞開的速度就讓人意想不到了。難的，就是開始。
“我會等到你答應我的那一天。”電話那頭的聲音低沉而堅定。
丁淇搖了搖頭，無奈地說：“那沒什么事，我就先掛了。”
“好，你在那邊好好照顧自己。”
正當丁淇轉身時，一個人影突然晃蕩在她的身邊，嚇得她連退好幾步，差點摔了一跤。驚魂未定之時，對方說了一句：“沒事吧。”并伸出手想去拉她。
丁淇看清了是凌驍，“大晚上的干嘛呀？長得這么白，不是一般的嚇人。”
“我就下來走走，你剛剛是和男朋友打電話？”凌驍平靜的語氣里，帶著那么一絲質問的味道。
“嗯……不是。”丁淇本想撒個謊，但還是實話實說了。
夏日的晚風輕輕吹拂著，彎彎的月亮在天空中高高掛起，散發出的光芒，仿佛能照進人們的內心，讓謊言無處可藏。夜空的星星如此閃耀，像是無數雙眼睛盯著他們。偏偏今天又是情人節，且這里沒有第三個人，安靜的氣氛里有那么一絲詭異。
“你還不急著回去吧，我帶你去個地方。”凌驍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
“啊？有點晚了，我得……”
“回去”兩個字剛到嘴邊，他就拉起了丁淇的手腕，那力量不容她抽出手來。
怎么往男生宿舍那個方向走？丁淇百思不得其解，但又問不出話來，就愣愣地跟在他的后面。
“你到這里等我一下。”凌驍吩咐她。
丁淇點點頭。
不一會兒，一陣摩托車啟動的聲音從四周傳來，并且越來越響亮，劃破了夜晚的寧靜。
一陣風從她耳際掠過。“給。”他遞過來一個頭盔。
她戴上，坐在他的身后。“喂，你慢點開啊。”
“這樣才叫兜風。”
“去哪兒？”
“到了就知道啦。”
“有多遠？”
“就在前面。”
對話在風中飄揚。
丁淇感受到了海的氣息，心情很激動，因為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看海。
“走吧，那邊有沙灘。”凌驍把丁淇的帽子取下來。
丁淇感覺腦袋輕了許多，但頭發也零亂不堪了，索性把橡皮筋拿下，想用手當梳子重新梳理一遍。
“這樣披著很好看。”一個精壯的身影被路燈無限拉長。凌驍站在原地，低垂著眼簾，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噢。”她把手放下來，任由烏黑柔順的頭發散漫地落在肩上。丁淇轉過身，往他所說的沙灘那個方向走去。
大海，波瀾壯闊，白色的浪花猶如千軍萬馬向岸邊奔來。一艘艘大大小小的船只，在明亮的燈塔下清晰可見。
“大海，我來啦。”丁淇將手湊到嘴邊，快樂地大呼著。她脫掉涼鞋，走在軟綿綿又透著絲絲涼意的沙子上。一頭長發和她穿的紡紗裙子，隨著海風肆意飛舞。
凌驍跟了過來，有點驚奇地問：“第一次看到海嗎？”
“是呀。”丁淇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
“那我豈不是很榮幸？”
“什么？”
凌驍不知道她是沒聽懂，還是因為海浪聲太大而沒有聽到。“沒什么。坐一會吧，那邊有一顆大石頭。”
“好。”他們坐到了那顆石頭上面。
“淇淇。”
“嗯？”聽到凌驍第一次這樣稱呼她的名字，讓丁淇有點恍惚。
“其實今天，我本來有點難過。”
“為什么？”丁淇覺得他過得很瀟灑，有什么難過的？難道是在這個特別的日子里，想起了某個女朋友？
沉默了一會兒，他慢慢道來：“在我上高一那年的今天，父母差點離婚了。我爸爸是包工程的，媽媽就在家里照顧我們姐弟倆，還有奶奶。我們經常聽到關于爸爸的閑言碎語，但媽媽總是當做什么都不知道。直到那一天，爸爸跟她攤牌，只差離婚二字沒有說出口了，但意思已經很明顯。媽媽只說了一句，‘好，那就離婚。’我躲在門后面，看到媽媽強忍著的眼淚，在說完那句話后大顆大顆地掉落下來。”
一大段話就這樣從凌驍口中平靜地說了出來，仿佛是在講別人的故事。他停頓了一下。丁淇不知道該怎么安慰眼前這個男孩，只是靜靜地聽著。
“你知道我后來做了什么嗎？可能是太氣憤導致的勇氣，我沖出去，對爸爸吼叫，‘你要是敢離婚，我就立刻死給你們看。’我媽嚇傻了，使勁抱著我哭。”
丁淇突然覺得身邊的這個人，有點可憐。嘻嘻哈哈的外表下，原來有著這樣不為人知的一面。
“后來當然沒有離婚，但是看得出來，他們之間是沒有多少感情的，最近一年感覺要好些了。爸爸偶爾也會打個電話給我，問我有沒有錢用，工作好不好。他希望我跟著他干，可我不想。我討厭他，從五年前就開始變了，變得不愛讀書了，開始交女朋友，慢慢就變成了他那樣的人，花心……”
說到這，凌驍看了一下丁淇，說：“其實，只是短暫的快樂換來更長久的空虛。”
“那你想過要改變嗎？”
“想過，就在不久之前。”
丁淇的腦子里像安裝了發條一樣飛快地轉動。不久之前？是不是和她有關系？“那個，一切都會過去的，你也會原諒你爸爸的。”
“……”
“謝謝你今晚聽我說這么多。情人節快樂，晚安，好夢。”丁淇入睡前，收到了這條陌生號碼發過來的信息。
“晚安。”
下章預告：（十二）不想惹麻煩
說來奇怪，自從凌驍跟丁淇在海邊說了那一番話后，丁淇像是知道了他內心的秘密一樣，對他多了一份熟悉感抑或是親近感。凌驍又回到之前的狀態了，時不時地來到丁淇這里，跟她說說話，常常逗她笑得合不攏嘴，或者就默默坐在她旁邊，一起干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