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誕節(jié)的早晨，思嘉在她租住的小屋中醒來，無意間往窗外望去。只這一眼，她立刻興奮地從床上爬起來，欣喜地叫道：“哇，下雪了！”
這是今年冬天第一場雪。窗外是白茫茫的一片，平日里灰黑的路面變成了瑩潔的白色，一棟棟屋頂上好像都帶上了白絨線帽子。棉絮般的雪花還在漫天飛舞，整個世界仿佛穿上了節(jié)日的盛裝，寧靜而美麗。
街道上的積雪已經(jīng)有寸把厚，上面稀疏地有幾串前人走過的腳印，正在被持續(xù)飄落的雪花掩埋。思嘉一路欣賞著雪景走向?qū)W校，新鮮的雪踩上去有種格外松脆的觸感，“咯吱咯吱”的，使人的腳步和心情都愉快得像在跳舞。
思嘉走進(jìn)教室，看到同學(xué)們也都是一張張欣喜的面孔，紛紛議論著窗外的飛雪。整個班級洋溢著歡樂的氣息，似乎感染了每一個人，就連平日里不茍言笑的數(shù)學(xué)老師，上課時臉部的線條也柔和了許多。
由于下雪的原因，上午的課間操被暫時取消。筱婷撐了一把鮮艷的紅傘，和思嘉一起去室外賞雪。
空氣清冷而愜意。她們從傘下伸出手掌去接雪花，握住傘柄讓雨傘打轉(zhuǎn)，彼此嬉鬧著，去學(xué)校行政樓前觀賞雪中綻放的寒梅，繞著花圃走了一圈，而后往教學(xué)樓折回。在外面凍了會兒，兩個女孩白皙的臉蛋此時都紅粉粉的，像涂了胭脂，在傘內(nèi)濾下來的紅光的映襯下，分外嬌艷。
教學(xué)樓的側(cè)前方有一道日常開放的鐵閘門，用于把教學(xué)區(qū)與行政區(qū)、生活區(qū)等分隔開來。鐵門旁的雪松上，一層一層密密的針葉全都托著厚厚的雪，層疊地向上聳立著，儼然成了綠白相間的寶塔。
筱婷撫著松針上的潔白無暇的雪，湊攏了一些，在手里團(tuán)成一個小雪球。
“雪下得這么大，都能打雪仗了！”她一邊玩著手里的雪球，一邊和思嘉一起往樓門內(nèi)走去。
這時候吳凡剛好從里面出來，撐一把深藍(lán)色花紋的雨傘，正要跨出樓門。在門后的臺階上，紅傘和藍(lán)傘，一個邁進(jìn)一個邁出，傘下的人抬起頭來，目光剛好相遇了。
“吳凡！”筱婷和思嘉異口同聲地跟他打招呼。
盡管兩把雨傘只相隔了幾尺的距離，吳凡還是下意識地抬起右手，朝筱婷招了招手，一如昨晚路燈下的姿勢。
筱婷的臉上還凝著剛才和思嘉嬉戲的笑容，她與吳凡相視一笑。幾點(diǎn)雪花飄悠而落，兩人的目光在彼此身上微微一停，隨即各自撐傘走開了。
走進(jìn)樓門的同時，筱婷心里閃過一些念頭。但是馬上被思嘉的話岔開來：“剛剛還說到打雪仗呢，筱婷你快看，他們已經(jīng)開戰(zhàn)了！”
原來，教學(xué)樓前的空地上，飛雪的天空下，各個年級的同學(xué)們已經(jīng)展開了大規(guī)模混戰(zhàn)。
離她們不足十米遠(yuǎn)的地方，一個高個子、身穿白色運(yùn)動衫的男生，幾乎與雪景融為一體。他正在指揮布局，率領(lǐng)身邊的人向?qū)γ娴膱F(tuán)體展開進(jìn)攻。
“曾奇崴！”筱婷眼睛一亮。
筱婷話音未落，一閃身已從傘下鉆出來，手臂一揚(yáng)，右手的雪球便直奔曾奇崴而去。
曾奇崴看到筱婷，便立在那兒沖她微笑，任她在自己面前頑皮，眼看著她擲來的小雪球劃過一道弧線，砸落到自己身上，絲毫沒有躲閃之意。
筱婷見自己命中目標(biāo)，開心地拍手大笑，雙眼得意地瞇成兩彎新月，熠熠生輝地向曾奇崴炫耀著得逞的快意。她見曾奇崴彎下腰去攏雪，便要轉(zhuǎn)身躲開，回頭去找撐傘的思嘉，不料曾奇崴動作極快，眨眼間已經(jīng)回敬了她一個稍大些的雪團(tuán)，力道柔和，正中衣襟前胸，剛好是一伸手就能接住的位置。
筱婷手里捧著那只雪團(tuán)，笑著回到傘下，和思嘉一起走向教學(xué)樓前廳。筱婷低頭看著曾奇崴回敬的雪團(tuán)，體會手心里那涼滋滋的愜意，內(nèi)心里充滿歡樂——昨天還許愿說想要遇見他，沒想到今天就真的見面了！
看到筱婷和曾奇崴打鬧的一幕，思嘉有些心動。她合上傘，站在門廳的廊檐下，用目光搜尋秦宇的身影。她忽然也想同他打雪仗。團(tuán)一個雪球擊中他，不知他臉上會是什么表情？會不會同她嬉鬧追逐？
思嘉注意到，場地上打雪仗的眾多男生中，夾雜著幾個花枝招展的女生，正是姚葉和她的女伴們。姚葉撐著一把透明的傘，傘下的馬尾辮像翩躚的鳥兒一樣，雀躍著在不同的男生幫派之間穿梭飛揚(yáng)。她時而調(diào)遣周圍的男生為她團(tuán)雪球，時而聯(lián)合女伴們一同突襲鎖定的目標(biāo)，時而又大笑著戲弄“中招”的人。被姚葉雪球擊中的男生，紛紛露出受寵若驚的表情，變得更加興高采烈。當(dāng)然了，男生們對姚葉都禮讓有加，不但還擊時格外溫柔，甚至更有人舍身為她擋雪球，只為不弄濕她一片衣袖。
思嘉的目光掃過整片熱鬧的場地，卻始終不見秦宇的蹤影。連同趙啟杰、沈明浩也不知去向。思嘉有些失望地猜想：他們不加入這一片打雪仗的大軍，到底去哪兒了呢？會不會是嫌校園里不夠施展，趁這個稍長的課間，到外面更好玩的地方踏雪去了？
就在思嘉在廊檐下四處張望的時候，稍遠(yuǎn)處的曾奇崴忽然注意到她。方才有紅傘遮擋臉孔，他并未十分留意，只覺得和筱婷一起的女孩子身材不錯；此刻突然看清面孔，他仿佛中彈了一樣，全身呆立不動，眼神也怔住了——
這不就是那個，一年多以前，開學(xué)那天，在他們班教室門口，像童話里那樣蹦蹦跳跳、神奇地出現(xiàn)又消失了的小女孩嗎？那一幕，在這一年多的時光里，他時常微笑著憶起。說來也奇怪，連他自己也搞不明白，為何對那么個小女孩念念不忘：不過是在偶然的某一天，在偶然的某個時間段，極其偶然地在他面前出現(xiàn)過一次罷了，甚至連名字都沒來得及問，然而那個靈巧的身影、清爽短發(fā)下那張可愛的面孔，怎么就像記憶的珍寶般，時不時地、毫無征兆地從腦海中閃現(xiàn)？
他一直存著好奇，甚至想過特意去找她，只是又覺得似乎并沒有什么理由。原以為不過是一場頗為特別，然而終將被遺忘的偶遇罷了，沒想到今天竟然會在這里重逢！更沒有想到，她居然長得這么快！變化這么大，簡直認(rèn)不出來了。
等等，眼前這個艷若春花的窈窕淑女，真的是她嗎？會不會是自己認(rèn)錯人了？曾奇崴又定睛看了看，與他記憶中的面孔做著比照——隔著漫天飛舞的精靈似的雪花，一年多以前初遇的那片時光，仿佛與此刻發(fā)生了重疊——可不就是她嗎？那雙燦若晨星的大眼睛，他印象深刻，不會有錯。
“許筱婷邊上的那個女生是誰？”他問身邊的同學(xué)。
被問的人驚訝地斜覷了他一眼：“不是吧？我說班長，你連她都不知道？她就是程思嘉，高二（1）班有名的美女！你沒聽說過？她現(xiàn)在可是炙手可熱，剛剛登上了咱們學(xué)校的最新校花榜，據(jù)說在榜上排名前五，受歡迎程度已經(jīng)直追他們這一級的‘級花’姚葉！就算你沒聽說過程思嘉這個人名，你也一定聽說過她的外號，人稱‘玉面狐貍’……”
曾奇崴聽到這個稱謂，不由得哈哈一笑。是啊，誰能想到呢？那個童話里蹦出來的采蘑菇的小姑娘，什么時候搖身一變，成了迷惑眾生的妖女。
曾奇崴一時愣神忘記了戰(zhàn)斗，被人抓住機(jī)會從背后突襲，直接拿著做值日時用的簸箕鏟了雪，掀起衣領(lǐng)從他的后脖頸大堆地灌進(jìn)去。他措手不及地躲閃，轉(zhuǎn)眼間變成了雪人，衣服內(nèi)外全都是碎雪，冰渣渣地貼著肌膚融化，涼極了反而覺得身上火辣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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