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里的“宮斗”:抄檢大觀園,同樣是親戚為何只抄林黛玉而不抄薛寶釵?

抄檢大觀園,起因于園子里發(fā)現(xiàn)了繡春囊。邢夫人從傻大姐處得到繡春囊后,她本與當(dāng)家的王夫人和鳳姐心有嫌隙,于是大張旗鼓地向王夫人示威;氣急敗壞的王夫人招來鳳姐,而鳳姐本不想大張旗鼓鬧得人盡皆知,主張借著查賭的名義暗中查訪,卻拗不過盛怒的王夫人,于是一個(gè)臨時(shí)的“檢查組”成立了,上演了驚心動(dòng)魄的“抄檢大觀園”。這一回可以看做大觀園的轉(zhuǎn)折點(diǎn),從此大觀園進(jìn)入了風(fēng)雨飄搖的時(shí)代。

大觀園這座花園,寄寓了作者的人生及社會(huì)理想,在寶玉看來,它潔凈、閑雅、脫俗,人與人之間相親相愛,主子與丫鬟之間幾乎忽略了等級(jí)差別;既沒有功名利祿等世俗意愿的干擾,也沒有外面世界的污濁惡臭。只有在園子里才能保持自己的真性情,少女們才能永葆青春與清凈。他希望這座花園能常駐世間,女兒們也永遠(yuǎn)不長大,不離開這里。但是,這樣的大觀園畢竟只是一種理想的存在。大觀園的最終命運(yùn),是歸于毀滅,這是《紅樓夢》悲劇精神的核心所在。抄檢大觀園,便是毀滅的開始。

抄檢大觀園的檢查組由鳳姐帶隊(duì),隊(duì)伍中有各房主事媳婦:周瑞家的、吳興家的、鄭華家的、來旺家的、來喜家的,最重要的人物是邢夫人房里的王善保家的;其余人包括鳳姐都為陪襯王善保家的,可以說,抄檢大觀園是抄給王善保家的以及她的上級(jí)邢夫人看的。抄檢一事,是邢王兩股勢力的又一次交鋒。

被抄檢的大觀園里,常住的人有寶玉、寶釵、黛玉,迎春、探春、惜春,外加李紈和妙玉。首先被排除在外的是妙玉的櫳翠庵,佛門清靜之地,如果硬要破門去查兒女私情之物,于讀書世宦之族,那就是完全不要臉面了。

其余七人的居所,除了薛寶釵的蘅蕪苑,其它六處都查遍了。第一個(gè)抄檢的是賈寶玉的怡紅院,抄檢完怡紅院后,一行人前往鄰近的瀟湘館。

說著,一徑出來,因向王善保家的道:“我有一句話,不知是不是。要抄檢只抄檢咱們家的人,薛大姑娘屋里,斷乎檢抄不得的?!蓖跎票<业男Φ溃骸斑@個(gè)自然。豈有抄起親戚家來。”鳳姐點(diǎn)頭道:“我也這樣說呢?!保?4)

若論起親戚,林黛玉和薛寶釵都賈府是親戚,為何檢查組只抄檢瀟湘館,而略過蘅蕪苑?

請(qǐng)注意,這一回已經(jīng)是第七十四回,林黛玉從第三回起被榮國府收養(yǎng),至今為止在王熙鳳和賈府眾人的眼中,早已成為賈府之人,而不算親戚了。

賈母道:“提起姊妹,不是我當(dāng)著姨太太的面奉承,千真萬真,從我們家四個(gè)女孩兒算起,全不如寶丫頭?!毖σ虌屄犝f,忙笑道:“這話是老太太說偏了?!保?5)

這里“四個(gè)女孩兒”指迎春探春惜春和黛玉,不可能包含已經(jīng)貴為皇妃的元春。

賈璉的心腹興兒在對(duì)尤氏姐妹介紹府里情況時(shí),談及寶玉黛玉之婚事,那是萬事俱備只等老太太開口??梢娰Z府下人們?cè)缫岩曶煊駷閷淼膶氂裰蕖?/p>

“只是他(賈寶玉)已經(jīng)有了人了,只是沒有露形兒,將來準(zhǔn)是林姑娘定了的。因林姑娘多病,二則都還小,所以還沒辦呢。再過三二年,老太太便一開言,那是再無不準(zhǔn)的了?!保?6)

有趣的是,內(nèi)定的姨娘花襲人曾在寶玉的生日宴上,公然說黛玉非賈府之人。

襲人道:"二月十二是林姑娘,怎么沒人? 就只不是咱家的人."(62)

不論周圍人怎么看,事實(shí)上,林黛玉內(nèi)心似乎對(duì)賈府一直沒有歸屬感。比如第四十五回,黛玉與寶釵金蘭契互剖金蘭語,黛玉吐露心事:“況我又不是他們這里正經(jīng)主子,原是無依無靠投奔了來的,他們已經(jīng)多嫌著我了......我是一無所有,吃穿用度,一草一紙,皆是和他們家的姑娘一樣,那起小人豈有不多嫌的”。

賈母對(duì)黛玉的寵愛全府有目共睹,黛玉卻不能像同樣父母雙亡寄居叔叔家的湘云一樣豁達(dá)開朗,人最大的魔障,與外界沒有關(guān)系,歸根結(jié)底還是在自己的內(nèi)心。

抄檢大觀園,檢查組在瀟湘館搜到了“兩副寶玉常換下的寄名符兒、一副束帶上的披帶,兩個(gè)荷包并扇套”。這些東西的定性可大可小,王善保家的自以為“得了意”,卻被鳳姐一番解釋打發(fā)了過去:寶玉和他們從小兒在一處混了幾年,這自然是寶玉的舊東西。這也不算什么罕事;又動(dòng)用自己抄檢小組隊(duì)長的身份決定“撂下再往別處去是正經(jīng)?!?/p>

寶玉與黛玉彼此有意,也曾手帕傳情:在金釧投井寶玉挨打后,寶玉差晴雯給黛玉送來三塊半新不舊的帕子。明代馮夢龍有詩云:不寫情詞不寫詩,一方素帕寄相思。相思接了顛倒看,橫也絲來豎也絲。林黛玉領(lǐng)悟出其中深意,也想不起嫌疑避諱等事,不管不顧地在帕子上題了詩;

寶玉和紫鵑也私相授受,如果黛玉嫁予他,紫鵑必然會(huì)成為他的妾室,于是在慧紫鵑情辭試莽玉后,寶玉向紫鵑交了底,“...從此后再別愁了。我只告訴你一句躉話:活著,咱們一處活著;不活著,咱們一處化灰化煙。如何?”

寶玉笑道:“我看見你文具里頭有三兩面鏡子,你把那面小菱花的給我留下罷。我擱在枕頭旁邊,睡著好照,明兒出門帶著也輕巧。”紫鵑聽說,只得與他留下。(57)

這種兒女私情私相授受之事,于禮教是大防,一旦被發(fā)現(xiàn),這些貴族公子小姐一生的聲明品行就算完,書禮世宦之家的名聲也完了。那抄檢大觀園檢查組未必是懷著這樣的目的而去,只是賈府派系盤根錯(cuò)節(jié),派系之間的斗爭歷來已久,抄檢事件是矛盾激化的結(jié)果,所以探春大哭,像他們這樣的人家,從外頭來殺,一時(shí)是殺不死的,窩里斗才能一敗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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