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是在嫌棄中長大的。
剛出生，就讓家里人失望了。他們原本想要一個男孩。爸爸和媽媽平時都在外面打工，只在過年時回家。每次回來說不上三句就吵。后來就干脆不回了，只偶爾寄錢回來。家里只有我和奶奶。從會走路開始，我就學會了幫忙做飯，喂雞，喂豬，跟著奶奶下田干活。
堂姐阿麗是我唯一的玩伴，后來她也出去打工了。
看到村里其他的小孩去讀書，我很羨慕，求奶奶也讓我去讀。奶奶說沒錢交學費。我只能在割草、揀柴的時候到村小學的教室窗邊站著聽一會課。老師很好心，送了我?guī)妆菊n本。我把他們放在背婁里，有空就看。有一本還是英語書。不過幾年下來，上面的字我都會讀了。
阿麗離開村子之后，這幾本書就成了我唯一的朋友。
其實我還是有很多朋友的。家里的牛我叫它阿牛哥，豬我叫它阿豬弟，狗叫大黃。那些雞也按它們的樣子分別叫阿花，阿點，阿白，阿肥。每次我跟它們說話，他們都會用眼神或聲音回答我。
我還有很多外面的朋友。放牛的時候，我跟小草聊天，跟草蜢、蜻蜓、蝴蝶聊天。有時候躺在草地上，跟白云聊天。
又過了幾年，奶奶也不在了。村里只剩一些老人和小孩。
有一年阿麗回來過年的時候，就把我?guī)У匠抢飦砹恕?/p>
阿麗在一家整形醫(yī)院做護士。她長得很漂亮，大眼睛，唇紅齒白，還有一頭長長的黑直發(fā)。我求她幫我介紹一份工作。她問我想做什么，我說清潔工吧，別的我也不會。
02
阿麗挑了一些她的舊衣服送給我。這些已經(jīng)是我最好的衣服了。我激動得把它們挨件試了一遍。阿麗苗條又豐滿，而我又黃又瘦，穿著漏風。惹得阿麗在一旁直笑。
第二天，我跟著阿麗到了她上班的醫(yī)院，見到了章院長。他的眼睛清亮溫和，我只看了一眼就趕緊低下頭，心里想：怎么有這么好看的人啊。
然后就看到他白大卦外露出來的修長手指，干凈的指甲。手握一支黑色的鋼筆。
“你想做什么工作？”章院長的聲音低沉柔和。
“什么都可以。”
“先打雜吧。包中餐。一個月一千?！?/p>
“謝謝院長?！蔽医K于可以賺錢了。
院里已經(jīng)有一個煮飯阿姨，一個搞衛(wèi)生阿姨。我聽阿麗說，本來不缺人，院長聽說我沒地方去，才同意讓我留下來的。
我沒別的長處，就是夠勤快。上班之后，我?guī)椭鴥蓚€阿姨把大部分的活都干了。院里的人看我整天忙個不停，就送了我一個外號叫“小陀螺”，我也笑笑應(yīng)了。
院里的醫(yī)生、護士都長得很好看。在他們中間，我感覺自己就象一只丑小鴨。我也不好意思找別人聊天，沒事做的時候就翻翻帶來的課本。
有次在走廊正看書，遇到章院長。他問：
“你喜歡看書嗎？”
“是。”
“閱覽室里的書你都可以看。”
“謝謝院長?！?/p>
我開心得走路都想唱歌。
阿麗已經(jīng)談戀愛了。我不想繼續(xù)留在她那里做電燈泡，于是就問院長我可不可以住在院里的雜物房。
“可以是可以。但是那個房間沒什么地方放你的私人物品噢?！?/p>
“我只有一個旅行包?！?/p>
“噢。那你住吧?！?/p>
我終于有了一個漂亮的家。每天當所有人下班離開醫(yī)院時，我就到閱覽室挑一本書，拿回雜物間，坐在折疊小床上，津津有味地看著。
03
有一天章院長把我叫到辦公室。
“你對未來有什么打算嗎？”
“沒有?！?/p>
“想做護士嗎？”
“想?？上也粫！?/p>
“不會可以學。我看你學東西還挺快的。不過我們這里對護士有外表上的要求，你需要做一些微整手術(shù)。愿意做嗎？”
“愿意?？墒俏覜]錢?！?/p>
“手術(shù)費可以從以后的工資里扣。”
“真的？！”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哪個女孩不愛美呢？每天看著打扮時尚的太太們在院里來來往往，沒想到有一天我也可以享受和她們一樣的服務(wù)。
“謝謝院長！”
要是在古代，我早就跪下磕頭了。
“她們都叫我哲哥。你也叫我哲哥可以了?！?/p>
“好。”
我要是真有個這樣的哥就好了。他很少笑，但是眼神，嘴角，說話的語調(diào)，都帶著暖暖的笑意。
這晚，我第一次沒看書，抱著鏡子細細地研究什么地方該整一下。單眼皮要割成雙眼皮，鼻子要墊高一點，雜亂無章的眉毛要修一下，紋一下，黑黃的皮膚要美白。只有牙齒還算合格。看來我做一輩子護士也不一定還得清手術(shù)費。
晚上我做了個夢，夢見自己變得象麗姐那么漂亮，哲哥不認識我了，還叫我靚女。后來，就笑醒了。
04
經(jīng)過幾次手術(shù)，又過了半年的恢復期，我終于變成了院里的一名護士。
穿著合身的粉紅護士裙，看著鏡子里依然瘦弱，卻清秀可愛的自己，覺得哲哥簡直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如果我親爸親媽看到我這個樣子，肯定也認不出了吧？
我無以回報，只有更努力地工作。很快就熟練了所有護士的工作。其實也就是幫醫(yī)生們打打下手。
我還是覺得應(yīng)該幫哲哥再做點什么。想來想去，好像我也只會做家務(wù)了。
于是我對哲哥說：
“哲哥，我每個星期去幫你搞一次衛(wèi)生好嗎？”
“我請了鐘點工?！?/p>
“以后我來做鐘點工的工作吧?！?/p>
“好吧。我給你算工資?！?/p>
“不用了。抵手術(shù)費。”
“也行?！?/p>
哲哥的家在市中心。可是一走進小區(qū)，濃濃的樹蔭就隔開了外面的塵囂，溫度也好象降了幾度。涼涼的空氣里有股好聞的青草味。
他的家簡約大方，沒有雜物，看起來象剛搬進來的樣子。哲哥說已經(jīng)住了很多年了。博物架上有個相框，里面是個漂亮女孩。
“哲哥，這是你女朋友吧？”
“已經(jīng)出國幾年了。”
我搞衛(wèi)生的時候，哲哥一般在書房看書。我做好飯，就會叫他出來。他通常叫我做多一點，一起吃。
有次吃完飯，收拾干凈，正準備告辭，哲哥問：
“你喜歡看電影嗎？”
“我沒看過。”
“今天我生日。我請你看電影吧?！?/p>
“好?！?/p>
看電影的時候，我忍不住八卦了句：
“哲哥，你女朋友什么時候回來？”
“不回來了?！?/p>
我突然一陣心疼他。那么好的人，竟然也有人舍得放棄。
“哲哥，院里好多女孩喜歡你，你知道吧？”
“你喜歡嗎？”
“當然了。哲哥是最完美的。”
他笑了起來：
“傻瓜。世上哪有完美的人?！?/p>
隔了一會，說：
“愿意做我女朋友嗎？”
“你在開玩笑吧？”
“不開玩笑?！?/p>
“我怕自己配不上?！?/p>
“我覺得你配得上。”
“你家里人也不會同意的。”
“我們一起努力說服他們，好嗎？”
“哲哥，你太好了。我怕自己以后會舍不得離開你。”
“那就不要離開好了。”
“恩！”
我握住了哲哥伸過來的手。
雖然我們來自不同的世界，但是我愿意為愛勇敢試一次。萬一成功了呢？我就可以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和風微熏，陽光正暖，你喜歡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