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中的愛情是讓他給我買齊Nannobrycon出的周邊，和我一起迷楚留香和陸小鳳，跟我一起夜以繼日地聽《CROSSOVER》；強行為他舉行一場大型走心安利大會，主題是一美和Samuel Barnett。下雨天，窩在客廳煲哭哭啼啼的粵語殘片，給壞脾氣醞釀情緒；大晴天，倒出一堆傲嬌的貓崽曬太陽，為吸喵做準備。看完毛姆和黃碧云的小說還要寫一篇不少于800字的讀后感以防敷衍。
更難得是，他會記掛那本《彩圖科幻百科》，買來放在我床頭上。
既然是「理想」，說明這種完美卻未成真的狀態存在很久了，至少我活了一千年，也不曾遇到。會有人心甘情愿這樣做嗎？證實這件事后，我在他大腿上翻來覆去，心情更不好了。
「你心里又在吐槽些什么了？」假想的貓弓起背，隨時一觸即發，他不緊不慢地為我順毛。
「你是隸屬未來時間局還是什么遠古組織的嗎？借機接近我，然后某天將我擺上臺？」
「說！你是不是不喜歡看棟篤笑？你之前和它的關系一條南轅一條北轍，因為我才勉強買票的？」
他舉起雙手投降，「因為你安利了，我就喜歡了啊。」
「我不喜歡勉強。」除了你以外。
內心的蒸汽鍋爐開始工作，頭殼頂正「噗噗」噴氣。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還是懂的！」
「你能喜歡上的，必定有它值得之處，深入了解后發覺果真如此，畢竟歷經了時間的磨煉嘛。」
「呵呵說得這么好聽，怎么感覺你才是那個活了千年的人精。」
「活了這么久，人早進化成『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狀態，偏你不是，看過各種風情色相，仍對一切抱著熱忱。每次見你蹦蹦跳跳，就像『情動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詠歌之。詠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哎，我忘誰說的了。」
「出自《毛詩序》。給個機會我表演是不是？」
我哼出不滿。
「這正是你迷人之處。我喜歡......你給我表演。」
好好說話，干嘛擠眉弄眼？
即使我活了千年之久，也不萬知萬能。智商還是在同時代人均值波動，性情還是在火藥桶邊的導火線徘徊。該熱愛還是會熱愛，該犯蠢還是會犯蠢。我見過這么多的人，只得他身上齊全一個活了千年的人的特質，不偏不倚,調和折中。望著這杯鮮紅的葡萄酒，我喃喃自語：「整個宇宙就存在于一杯葡萄酒中」，揉入曾經盡可能汲取的知識，會發現詩歌、分子擴散、酵素、地殼運動、星體演化都沉淀其中了。宇宙真奇妙，還可以造出我和他這樣的人。
每一年我們都會去世界各處的博物館觀看，一來他熱愛文學藝術的緣故，二來是我私心作祟，為睹物思人。我們握緊彼此的手，一步一步跨越時間長河。這時他會收斂些，不再揶揄，靜靜聽我道出那些玻璃展覽背后的執念。
玻璃反照著的，全是我的光陰標本，我望著它們的過去，它們何嘗不是回望我的昨日？廊腰歌臺，石壘臺筑，它們由帝王的「饑渴的想象」而成，這樣的想象也可成就科學文化的偉業，但是人們極少好好利用。賦予物的意義，是人，而人呢？全在一夜間失蹤了。霎時間，往昔的浮光掠影紛涌上心，不禁熱耳酸心。
我回轉頭，看見他一面溫和。他永遠也不可能排解我的孤獨，卻會為我守著整夜的光。站在過眼云煙里兜兜且轉轉，還是會躊躇不已。
他帶我離開滿地的下落不明。
「你昨天才說我肉肉的樣子很可愛！怎么今天就說我像個哼哧待宰的豬？！」我嗷嗚一聲，爆旋陀螺般砸進他的懷抱里。
他捏住我小肚子，「emmmmmm.......不不你像只貓，」我立馬聳起雙耳，「又胖又好吃懶做又臭屁又愛招惹生活別人還覺得你很可愛。」
「！！！」
他問我，活了一千歲的滋味如何。
「活了一千歲不還是敗給生活，什么光和熱啦諸如此類。」
也敗給愛啦。
「你是憑什么活這么久的？」沒見過牛頓胡夫唐皇清帝，也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失禮自己歲數，也失禮你了。
「你以前最常做的事是什么？」
「招貓逗狗，吃飽安睡。」他會不會覺得我很無聊？什么都選擇去愛一點點，這是我能找到抵抗歲月的最好方法了。
「真可愛。」
「？？？」
「輪到我問啦！」
「問吧。」
「你不擔心你死后我又愛上別個嗎？」
「我都死了，關我屁事？我只知道現在我愛你，你也愛我。」他不上當。
「看完《阿飛正傳》有什么感受？」
「不知道為什么和你在一起僅僅一分鐘，就好像過了60秒。」
「咦惹，表白都這么文藝我會覺得你很矯情的。嗯？好像有哪里不對......」
下一秒我選擇打爆他顆狗頭。
他怎么還能在死亡凝視中笑得一臉烚熟狗頭？等等，突然這么溫柔看著我干嘛？
「你完全不像我想象中活了一千歲的人，沒有任何超凡之處。（哇，過于直白了）后來我才知道，過去無數億萬記憶集中到一個人身上去受用，絕對難以忍受，甚至崩潰。但你總是處于青年的狀態——一種永生之感。滿瀉你的生命之酒，它能彌補一切。人在青年時代是一尊不滅的神明，對我而言，你就是那位淘氣天神。」
說句「我愛你」有這么困難嗎？
突然被他這般贊頌，我自尊心不禁向外膨脹了。這是他第一次說這些話，目中無「人」，兩眼緊盯著那杯葡萄酒。我自覺丟下枕頭抱著他。
交錯的面龐，剛好隱藏了我的肅穆。
「謝謝你，找到我這么棒的人。」
「謝謝你，找到我這么棒的人。」
客廳響起一串爆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