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進入了1995年,鐘卿終于成了個體戶,有了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而阿毛也在工廠有了一席之地,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他們經歷了來深圳的第一次搬家,距離鐘卿的音像店近了許多。雖然住的還是民房,但是離公交站很近,而且比起以前的居住環境已經好了很多,這一切讓人想想都覺得未來該有多美好。
兩個人還是和往常一樣各自忙活著,不同的是鐘卿如今有了下班的固定時間,晚上十點多就關了店門回家,阿毛姑姑說她那時候雖然比以前更忙了,但是做的事情都是她喜歡干的。往往上午會給新進廠的員工進行入職培訓,下午既要干活還要檢查全班人的工作和設備運行情況。時常還要參加會議,她感受到臺資企業確實比大陸企業嚴謹得多,辦事效率也很高。
這一年五一剛過一個禮拜,鐘卿的音像店就在工商局連同派出所的一次檢查中被查封了。原來,鐘卿賣的錄音帶光盤,有許多是盜版的,還有部分色情片。處理的結果是,拘留十日,罰款三千元,所有違規音像制品全部銷毀。鐘卿被拘留的那段日子,阿毛姑姑并沒有那么傷心或者悲憤,她表現的很平靜。給拘留中的鐘卿送衣物和飯錢也表現的很平常,勸他在里邊好好呆著好好反思。
這次拘留,讓鐘卿對人生也有了新的認識。其實賣盜版光盤和錄音帶這事違法,他是知道的。不然為什么華強北那些正經門店里的錄音帶光盤那么貴,而街道角落里小販擺攤賣的那么便宜。他覺得還是因為自己存在僥幸心理,覺得被查封這事不可能落在自己身上。從這次事件開始,他的生意也算正式走上了正軌,之后進貨再也沒有進過盜版制品。所有的貨物,都嚴格檢查防偽商標。
這次事件,阿毛認為是一個教訓,她還叮囑鐘卿哪怕以后日子過窮一點不要緊,但是我們要認認真真做事,本本分分做人,有時候人生太順了并不是什么好事。阿毛自己是這么說的,也是這么做的。她在流水線班長這個職位上兢兢業業,既能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也能和周圍人處理好人際關系。這個農村來的姑娘,勤勞質樸,熱情大方,她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和人品贏得周圍人的喜歡。也是在1995年6月份的一天,機會又一次向她敞開了大門。
那是和往常一樣普通的一天上午,鐘卿照樣去他的音像店里,阿毛也坐上公交去工廠上班。那天上午,阿毛進入工廠車間的時候,在門口看到了一則信息,白色的紙上黑色的小字密密麻麻寫了大半頁。阿毛姑姑說她仔細閱讀了這張紙上的所有信息,大體意思是說:公司業務在不斷擴大,需要招聘更多的文職人員,如果公司流水線上的員工能參加公司組織的免費打字培訓課程并考試通過,就有機會轉崗為文職。我想那天進門的人都看到了這張告示,也有許多人停下腳步仔細閱讀了。但是,決定參加培訓的人恐怕屈指可數。
阿毛姑姑說她看完后,也想試試,就果斷報名了。一周后公司組織的打字培訓班開課了,是在公司行政樓的一間會議室里,這也是阿毛姑姑第一次接觸電腦鍵盤。因為是下班時間開展的培訓課程,所以在擁有近千名員工的流水線上,報名參加的人只有20多個。每次講課時間2小時,除過講五筆打字方法之外,還會講一些常用的辦公軟件,之后會留一個小時進行練習。阿毛姑姑說在那一個月里,她幾乎每天都是最后一個走的,上下班公交車上她都在看記的筆記,回到家睡覺前還要背誦幾遍五筆打字的口訣,躺床上了還兩只手在半空敲著,以至于連每天聽她背誦的鐘卿最后都能背出這些口訣了。那時候電腦對普通家庭簡直是奢侈品,但鐘卿還是下定決心要買一臺,最終拿出一萬塊從華強北一個熟悉的老板那買了一臺。
之后阿毛每天早上上班前都要在家里進行打字練習,晚上睡覺前也要練習,仿佛在她的生活里除了上班就是練習打字。一個月的培訓時期很快過去了,只有五個人考試通過,阿毛是這五分之一。后來又過了半個月阿毛接到了行政部門的任職邀請書,從此擺脫了流水線工作,終于轉崗成為一個白領。
阿毛姑姑說她走出干了一年多的工廠車間的時候,想起了自己以往下班的時候站在車間門口,也總會仰望不遠處那座白色的小樓,羨慕那里邊坐的那群人。她曾夢想著像那些人一樣坐在那個樓里上班,每天可以比流水線工人少上2個小時班,還能創造出更大價值。可是,那時候在她的腦海里總覺得這些都是幻想,這對只有初中學歷的她來說簡直不可思議。但是如今,這些都變成了現實,她就要和以往羨慕的那些人一樣了。
鐘卿的音像店,自從上次他被拘留回來以后,就在店內多處寫明“本店所賣都是正品,絕無盜版”的字樣。原本想著可能生意沒有以前那么好了,沒想到當月的營業額沒有下降,反而升了。等他自己再反復聽盜版和原版的光盤時,竟然也能聽出兩者之間的差異了,現實教育了他為什么有那么多人愿意高價買原版了。他暗下決心,堅決抵制盜版,要將正版堅持到底。
阿毛姑姑說1996年的年夜飯,她和鐘卿是在市區一家高檔的川菜館吃的,那是他們感謝這一年自己辛苦勞動的最好方式。那一晚,他們吃著飯喝著酒,看著窗外大街上的燈紅酒綠,第一次感覺自己真的可以在這座城市呆下去了。
每個人的生命中,其實都會遇上這樣或者那樣的機會,只是有時候我們對它視而不見,就這么錯過了。如果鐘卿的音像店沒有被查封過,那他就會一直抱著僥幸心理走在盜版的邊緣,對他來說際遇是偽裝成危機出現的,而他也抓住了。阿毛姑姑則讓人感動,每年有成千上萬來自農村的輟學年輕人奔向大城市,可是絕大多數都是干上幾年流水線工人的工作,然后回到老家呆著,終其一生沒有走出原來的圈子。
這個世界上,你是什么樣的人,過的生活就是什么樣的。每一個靠自己的努力抓住機會、一次次改變自己命運的人,都是人群中閃光的存在,這種存在也讓整個世界變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