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與瀟約好今晚去賞燈。
還是在幾個月前,瀟去球館打羽毛球,車剛停好,正欲搖上車窗,這時,窗外有張臉探過來,瀟定睛一看,原來是多年未見的城。他們都感到小小的驚喜。瀟看到城的身邊靠著一個小男孩,六七歲的樣子,男孩用清亮的眼睛看著瀟,并不耐煩地拽著城的衣角,城尷尬一笑,就此兩人偶然相遇,又匆匆一別。
春節期間,一個灑滿陽光的午后,瀟坐在陽臺的藤椅上喝茶,看對面樓頂亮閃閃的不停旋轉的銀色球體,她一時看入了神,在她眼里有陽光的地方,就有無限風景,她似乎聞到了窗外陽光的香味,又似乎看到了綠浪爍金的田野,她尋思著,再有幾日這種尚好的天氣,草木就該萌芽了,花兒也將次第開放了,如詩如畫的春光似乎都在瀟的腦里浮現了。
?忽兒,微信鈴聲響了,城發來的。
? ? ? “我突然發現一個女明星特別像你”
? ? ? ? “誰?”
? ? ? ? “韓雪”
? ? ? ?“哦,也有人這么說過”
? ? ? ? “尤其眼睛像”
? ? ? ? “是嗎?”
? ? ? ? "今年燈展,去看嗎?”
? ? ? ? “不太想看,年年都沒多少新意,人又多”
? ? ? ? ?“今年陪我看一次吧”
? ? ? ? ?“不太方便吧,而且我不一定有時間哪!”
? ? ? ? ?“如果有時間和我聯系好嗎?”
? ? ? ? ? “好吧。”
? ? ? ? ? “記得約定哦。”
對于見面,瀟并沒有多少興趣,平日里總笑言自己是個隱士,外面消遣酬酢的場合,瀟皆反感,同事之間的邀請她也總是推辭,偶爾帶家人出去吃飯那也只是哄哄老人開心。
瀟把大部分的余暇時光都用在自己喜歡的事情上,雖然她及其厭惡做家務,但她樂意把家里布置的詩情畫意,她蒔弄花草時會感到生活無限美好,偶爾網上淘點溫潤瑩潔的瓷器,茶具,或復古的,精美的小擺件,從中她覺得精神上得到各種滿足。
瀟既喜歡古典的又喜歡現代的元素,她喜歡嘗試聽各種樂器,喜歡嘗試聽各種傳統戲曲,更喜歡聽美國的鄉村音樂。偶爾也會看一部如《花樣年華》此類的文藝電影,當然也喜歡看有帥哥的歐美電影,她喜歡心動的感覺。
但較為持久的狀態是呆在陽臺上喝茶看書,她家里這里那里都是書,兩千年前人寫的,一萬里人寫的,不相識的同時代的人寫的,多且雜,瀟愛讀書但不求甚解,偶寫隨筆,但并不妙筆生花。
一個落雪的日子里,瀟一個人在家,瞬間她已強烈的感受到被松綁后的輕松與自在,隨之而來的,又有一種想盡情揮霍時光的快意,她突然想起了城與她的約定,于是,給城發了條微信“方便嗎?今晚可以去看燈展。”城很快回復“有空”。
夜晚,小橋,岸邊稀疏的垂柳,一輪昏黃的凸月,都在雪后夜色的寒氣中發抖,可人們觀燈的心情是熱的,瀟與城一前一后相跟著,瀟雙手插兜,裹緊棉衣,看著長長短短的影子,在自己身前紛雜交錯。
到了公園門口,瀟發現與城走散了,人影又辨不分明,瀟的眼神開始飄忽起來,生怕接下來是繁瑣的找人。這時四面八方的觀燈者都一骨腦的涌向這里,并形成了一股凝聚的氣流,使人呼吸不暢,行腳也變得逼仄,人人都似乎踏著三寸金蓮,踩著細碎的步子往前挪動。
瀟走進門內找到一塊較為偏僻的角落,站定,并深吸了一口氣,她沒有繼續往前走,而是往有彩燈的地方望過去,單單是這種紅紅綠綠的艷俗色彩,就使她生出幾分嫌惡之感,再望向樹影婆娑處,墨黑色的人流像蛇一樣在蠕動。瀟隨后給城發了條微信“你看吧,我在公園門口等你”
瀟在門口等城的時候,想起一首詞“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
城也沒看成,他們相跟著去了一家巷子里的小酒家吃飯。瀟喝一小口加熱的枸杞地黃酒,城就痛快地喝下去一大口。等瀟喝的目光里散發著媚人的迷離時,城去了趟衛生間,那一壺肚的白開水,業已被他灌下了肚。
喝到最后,瀟感覺骨頭在酒精里一點點消融,忽而又感覺浮在海面上,思維也跟著在海面上漫游,入眼之物也變得柔軟。
城在酒桌上帶著瀟回憶了泛黃的過往,瀟的腦海里就次第浮現了:一片散滿碎金的楊樹林,一條幽靜狹長,長著新綠的林中小道,斜坡上一片燦黃的油菜地,蜜蜂在花間飛舞,他們在林中一路騎行,一路歡歌,他們在蘆葦蕩旁吟詩,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如銀的月光下,城背著瀟在枳子園里撒歡……
瀟也終于確信,眼前的這個男人,曾給她帶來過美好無憂的愛情,但十幾年后的今天,再凝望他的臉時已讀不到心動,雖然他的眼睛里依然充滿溫情。十幾年的光陰,十幾年的人生,早已把愛情熬成了枯枝,也絕不再有枯木逢春的心境了。
從酒館出來時,寒氣依然透骨。
瀟告訴城,她不喜歡這種吃飯環境,飯桌上泛著沒有擦洗干凈的酒氣,下次請女人吃飯時,要注意下環境和格調。城笑了。
?或許他們一輩子都會是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