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聽“吃蛇”,不少人都覺得毛骨悚然。我曾經也是。怕極了。
頭一次吃蛇,是在海南某飯店。落座之后,誠惶誠恐,好像縣官面圣。
當時那道菜是把蛇熬成了肉粥,一大碗粥里不過寥寥數塊,卻貴得驚人。端到跟前,心一橫:這價錢,不吃便是浪費了。哪知一入嘴,竟了然無味,猶如雞肋,頓時懊悔不已。錢花了,決心也下了,卻沒嘗到什么滋味,可惜。
之后十年沒有碰過蛇。
此去湖南,幸得祝家宴請,再度與蛇相會于杯箸之間。
鑒于往次經歷,此時已不對蛇抱有什么期望,嘗嘗罷了。
這次的蛇不再做成粥,而是和著辣椒炒。放眼望去,滿盤辣椒上托著幾塊棕黑皮的蛇,或許還有幾塊深埋在里面。整道菜外表并不光鮮,比之前的粥差得遠。但“量少價高”這點倒是牢牢保持住了。
隨意夾起一塊。寸把長,厚不過數張紙,骨頭很硬,皮光滑發亮,邊緣微微向里卷曲,上面規則的鱗片紋路清晰可見。皮緊貼在骨頭上,沒多少肉。
入嘴之后,還未細嘗,已經被表皮的味道征服了。
第一感覺是辣?;蛟S是我不怎么能吃辣,所以對辣比較敏感。但這個辣絕不似我混跡于京城各種小攤小店時吃過的辣那般干癟無味,讓人只想用一杯涼水快快沖淡。這種辣,多停得一會便多享受一會,雖然刺痛,也顧不得了。
第二感覺才是鮮。也不知用了什么調料吧,畢竟不精于烹飪之道,分辨不出,但那個鮮味想來不是蛇本身的味道。之后嘗了一下菜底的少許湯汁,鮮味更濃,證明我猜對了。這個味道于我是最有吸引的。
第三感覺是香。應該也是源自調料。這種感覺轉瞬即逝,和鮮味混在了一起。
這還沒開始真正“吃”,僅僅是“嘗”了一口表面而已。真是讓人喜出望外。對蛇的“好感度”一下子躍升了不知多少級。
接著便咬了下去。之前看到它沒有多少肉,咬的時候便不敢像吃牛排一樣大嚼大咽,只是沿著中脊骨向一邊輕輕一咬,蛇皮便自然咬下一半。這一來才發現,原來這蛇倒是有幾分像魚,不僅有中間縱貫全身的脊骨,還有脊骨兩邊密密排列的細刺。蛇皮正是附在這刺上,一剝即掉。
蛇皮很滑,那感覺有點像涼皮,也很有韌勁,這倒是和魚皮很像。不知這和生物學上魚類和爬行類的傳承關系是否相關。至于味道,和最初入口時并無二致。不知是蛇皮本身無味,還是調料味道將其本來面目掩蓋了。
至于肉,那實在是少得可憐,而且盡數嵌在細刺之間。若硬要分開來細細地吃,只怕比吃草魚還要麻煩,索性一起咬下,用分魚刺的技法慢慢品嘗。好歹在海邊長了二十年,用嘴分魚刺也算是必修課,成績還可以。但蛇肉貌似較之魚肉更難分出。那一片蛇骨帶肉在嘴里轉了半天,好容易吃到一些肉,卻再也分不出更多。突然想起和四弟比賽“徒嘴吃雞翅”的情景。一大塊雞翅,放到嘴里,不許用任何外助,只能用嘴吃,吃得干凈者為勝。不過雞翅與蛇大不相同,前者骨少而塊大,后者骨多而塊小,各有各的難處。
蛇肉確實堪稱美味。單從口感而言,一絲一絲,嫩而滑,勁道十足,既不會軟塌肥膩,又不會瘦到塞牙縫。這種感覺,以前只有吃魚鰓肉的時候才體會過。倘若把這特點放在大塊豬牛羊肉上,那足以讓人時常大快朵頤,只是上天不造完美之物,偏讓這種肉長在瘦蛇和魚鰓上。
吃完兩邊,只剩一條中脊骨。也不忍心浪費了那味道,又嘗了一會兒方才棄掉。
這一塊吃下來,已然滿頭大汗,幾乎要進化成噴火龍。一邊興奮吃到了極品美味,一邊遺憾不能吃辣,享受里還帶著受罪。
當然,這種興奮還來自于意淫出來的勝利感。畢竟蛇是我最怕的動物之一,而現在卻不成氣候地躺在我的胃里。
羨慕一下湖南的孩子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