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要活得快樂,一是忘記過去,二是不知道未來。
我兩樣都占了,但我不快樂。我總是陷入深深的懊惱,我不知道我是誰,我是誰,我從哪里來,我要到哪里去。我整日整夜,整夜整日的在想,沒有答案。
有天,我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夢里有個聲音對我說:沿著城市一直一直向西走,在日光和月的交界處,你會找到答案。
1
我總是在做同一個夢,夢里依稀有著廣袤的綠色叢林,高大的樹木被濃霧籠罩,我從沒來過這里,卻覺得這里的氣息如此親切。
我知道瀑布是穿越一切的終點,我知道迷霧盡頭有一座紅色圓頂?shù)某潜ぃ潜だ锩嬗幸粋€金色頭發(fā)的女孩兒,愛吃巧克力,她有一只小狗,金色的,喜歡吃香蕉。
她總是生病,永遠都是一副蒼白孱弱的模樣,說話輕聲細語,舉止溫柔。她不被允許走出城堡,于是便整日地坐在那唯一的窗前眺望城市,眺望夕陽一點點落下,她喜歡那一瞬,天空被漫的昏黃。她知道,遠方的城市,有位少年,也在眺望此處。
2
又是如常的下午。
又是這些樹木。
又是這座城堡。
又是這樣的黃昏。
房間昏暗,今天莉婭沒有坐在窗邊。只是用被子捂住頭,抱著小熊,蜷縮著閉上眼睛。
她想,什么隨口而出的誓言,都是不準確的吧。
騙人的凱撒,根本不會離開城市,來到這荒蕪的森林。
3
精靈一族的公主向來從出生之日起就背負著為精靈一族汲取能量,并輸送能量的使命。
她們終生將困于城堡,感應著臣民的生活,并在收到求助時慷慨應答。
正如莉婭,她從沒去過外面的世界,因為城堡,是聯(lián)結這一切的核心。她從沒見過城堡以外的臣民們,也不知道城堡外的風景和世俗。
本以為日子就這樣過去,白天看看夕陽,夜晚沉醉于星辰。
她想,這一生就這樣了吧,無知,卻也不跌宕。漫長,但習慣就好。
直到那一天,她照常看著黃昏的時候,看到一個金發(fā)少年正向城堡而來。她懵懂的眨眨眼睛,心里升起了異樣的企盼。
少年向前,來到她面前,迎著朝陽,露出一個燦爛又有些羞澀的笑,她聽見她說:“莉婭,我來了”。
4.
凱撒說:“我是因你的企盼而生,專門為你而來的。”
凱撒說:“我沒有過去,也不知道未來,但我腦海里銘刻的,全是,我應,向你而來。”
于是,他們一起度過了一段平靜充足的生活。
一起看夕陽,一起看星空。
一起打鬧,一起嬉笑。
莉婭想她是快樂的,她借凱撒的眼睛看到了城市,在凱撒的描述中仿佛也在城市生活過。
炊煙裊裊,街道,小販,人群。
山川,河流,樓宇,人間。
5.
凱撒消失于一個滿是薄霧的清晨,莉婭記得那天溫度很低,外面很冷很冷。
沒有夕陽,也沒有星空,全都是烏云,寂寂又落雨。
她又回歸緘默。
只是在桌前坐了許久。
緩慢讀著凱撒留下的信。
一字一句,一句一字的讀著,莉婭覺得,這些都隱約的模糊著。
她只能看到最后一句,說著“莉婭,我會回來”。
于是,少女懷著微小的期望,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也許凱撒明天回來,也許凱撒永遠不回來。
6
這是凱撒印象中第一次走出城市。
但他知道,這不是第一次。
從城市走向森林的路途崎嶇,他卻走得輕車熟路。
他記得森林的顏色和風的聲音,他知道那片瀑布多么壯闊,他記得城堡的屋頂是紅色的,他知道他又一次,踏入這無法擺脫的宿命。
莉婭總說城市多好多好,多繁華,多絢爛。
莉婭不知道,對于城市而言,他只是一抹飄然的幽魂,沒有人能看到他,沒有人能聽到他,更沒有人,能感受到他。
這世上,唯有在莉婭面前,他才是有聲有色的。
7
四年前的清晨,從睡夢中醒來的凱撒突然想起,他本就生于城市,故而受制于城市。
不管是午夜夢回的汽笛聲,還是彼得大道右手旁的花店,都早已構成了他的一部分。
為了不消散,他選擇回到城市,尋求破局之道。
兜兜轉轉,幾經坎坷。他找到了。
但,當時的他并不知道,當他服下魔力之花的時候,記憶便會再次隨風而去。
于是,他終于擺脫了城市的束縛,卻也再次恍惚著,游游蕩蕩。
直到,直到這次,他又陷入久違的夢……
那召喚,那呼喊,使他覺得異樣的熟悉,他決定去城市盡頭看看。
他發(fā)現(xiàn),每當他接近森林一步,記憶中的音容笑貌便更清晰一分……
8
這天,莉婭醒得很早。
事實上,自從凱撒走后,她總是于清晨就開始眺望。
即便再也沒有看到夕陽,即便再也沒有看到星空。
天色漸晚。
突然,她看見,一個金發(fā)少年正向城堡而來。
少年一步步走來,天色一點點變明朗。當夕陽再次把天空裝點成金色的時候,她聽見他說:“莉婭,我來了。”
她看著他,笑著。
他看著她笑著,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