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的家教輔導結束后,當蕭南笙再次見到裴育聞時,已經是半個月后了,似乎他的家里出了點事情,所以請了兩次周末的假,而蕭南笙也由于后來又接了幾個學生,并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直到她再次來到裴育聞家,第一次見到了裴育聞的父親——裴恒。
她按響門鈴時,是他給她開的門,雖然之前在相片上見過他,可是真人要比照片看上去高大帥氣許多,不過他的眼底卻帶著隱隱的哀傷。
他對她禮貌而客氣:蕭老師你好,蕭老師請進,蕭老師請坐,蕭老師請喝水……
他說的每一句話似乎都要加上“蕭老師”這個稱謂,以及“請”這個禮貌的詞,雖然表現得對她很尊敬,卻也顯得生疏而保持距離。
一開始,蕭南笙并不懂得為何裴恒的眼底會帶著哀傷,直到她為裴育聞做輔導時,他悄悄的告訴她:“我姑姑死了。”
從他的眼神里,她看不出任何傷感,他依舊是用一種陳述的語氣,與他父親那樣哀傷的神情截然不同。
她不禁想問他:“你不難過嗎?”
“難過是軟弱的表現。”他頓了頓,“我叔叔說男子漢不應該把自己軟弱的那一面表現出來。”
蕭南笙認同的點了點頭:“你叔叔說的對。”
可是想到這里,她又開始好奇:“你叔叔是誰?”
“慕連斯。”
當蕭南笙聽到從裴育聞蹦出的這個名字時,不知怎么她的心里突然揪痛了一下,心臟像是漏了一拍那般。
裴育聞并未察覺到她的異樣,仍舊自顧自的說著:“你會做飯嗎?蘇姨這兩天休假,待會兒我爸肯定沒心情做飯,就算做了也會超級難吃,沒準會做得跟飼料一樣。”
蕭南笙不免要笑他:“難道你吃過飼料,要不然你怎么會知道飼料是什么味道?”
“沒差。”他沮喪的嘆了口氣,“只要我爸心情不好,他就會支走蘇姨,然后一個人躲在房里哭,再然后就做超級難吃的飯菜,因為他食之無味,可是遭殃的人是我。”
聽他這么說,蕭南笙也開始同情他:“你可以叫外賣的呀。”
裴育聞顯得有些義憤填膺:“我也想,可是我家這里沒人肯送,門口的保安不讓他們進來。”
這還是蕭南笙頭一次答應學生的要求留在學生家里吃飯,裴育聞的父親果然如他所說的那樣,只是在為她開門的時候與她寒暄了幾句,隨后便一直把自己鎖在房間里,也不知道在屋里干嘛。
蕭南笙走進諾大的廚房,從冰箱里拿出一些現有的食材,隨便做了幾道家常小菜,平時在家里都是自己做飯,畢竟父母都忙著上班,沒什么時間照顧她,所以她很早就學會了自己照顧自己。
很快幾盤菜上桌,裴育聞的眼睛都亮了,直接用手抓起了一塊雞肉扔進了嘴里,一邊美滋滋的咀嚼著一邊贊美道:“蕭老師你改行做廚師吧,等我將來長大了,為你開一家餐廳怎么樣?”
蕭南笙在心里笑他人小鬼大,那么小就學會說好聽的話撩妹啦?還好他沒說等他將來長大了要娶她,不然她不敢保證不會一筷子向他的臉抽過去。
“要想開飯的話就快去洗手。”她督促他道,“洗完手去叫你爸爸出來吃飯。”
可話一出口,蕭南笙就覺得這話有些不太對勁,她這樣是不是顯得太隨便了,搞得自己像是這家的女主人一樣,又是做飯又是招呼人家吃飯的,會不會讓裴育聞的父親不悅?
可是她在考慮這些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裴育聞已經沖上了二樓,敲響了他父親的房門,并且還大喊道:“老爸!蕭老師叫你出來吃飯!”
蕭南笙有些崩潰,這孩子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她擔心什么就真是來什么。
可是裴育聞不管怎么敲門怎么喊,屋里都沒有應聲,這讓蕭南笙漸漸擔心起來,她放下手中的碗筷,也走上了二樓,看到裴育聞正驚恐的拉扯著門把手,越扯越用力,越扯越瘋狂。
“老爸!老爸!老爸!老爸!”
他的口中不停的喊著,蕭南笙的心里也變得慌亂起來,因為如果里面有人,不會這般安靜。
“或許你爸爸他出去了吧。”
蕭南笙只能往好的方面想,并盡力安慰著裴育聞。
他搖了搖頭:“我知道他在里面,我聞得到他身上的香水味。”
“也許他在洗澡,沒有聽見。”
“可里面沒有水聲。”
裴育聞繼續敲打著房門,很執著的認為他父親就在里面,并且還顫抖的說了一句讓蕭南笙很錯愕的話。
“不要死!我求求你不要丟下我!不要死啊!”
蕭南笙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可是他在口中不斷的重復著這句話,讓她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他爸爸該不會真的在屋里——
“裴育聞,你讓開。”
在這種情急之下,蕭南笙大膽的做了一個決定,她得踹開這扇門,她可不希望真的有人就這么死在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裴育聞立刻領會到了她的意思,順從的站到了她身后,她火速的觀察了一下這扇門的材質,確保不會有什么問題后,她后退了兩步,再沖上前抬腳一踹,木門就這么被她一腳給踹開了。
屋內很安靜,是那種死一般的寂靜,她還來不及反應,她身后的裴育聞已經沖進了屋里,突然爆發出了哭聲。
“老爸!老爸!嗚嗚……你不要丟下我!你醒醒!你醒醒!老爸——”
蕭南笙隨后跟了進去,才看到安靜平躺在床上的裴恒,白色的床、白色的床單被套、白色的窗簾,一切都是白色,葬禮一般的白色……
還有,床頭柜上的白色藥片——
是安眠藥!
蕭南笙根本來不及多想,就拿出手機雙手顫抖的撥出了急救電話,緊接著她一把抱住裴育聞,將他牢牢地抱在懷里,不想讓他看到這樣恐怖的時刻。
如果此時此刻,他的父親已經死了,他大概會一輩子都記得這個畫面,這將會成為他永世的心結,如果他父親沒死,那樣自然最好,她只希望他父親只是昏睡過去,并無大礙,可是這樣可能嗎?他們剛才那樣的敲門那樣的叫他,他都沒有醒……
救護車很快就到了,醫護人員對裴恒進行了一些檢查,發現他還活著,就立刻將他送去了醫院,一路上,蕭南笙都緊緊的抱著裴育聞,想要給他一些力量,他還太小了,無法獨自面對這一切啊!
而她懷里的裴育聞也格外的懂事,不哭不鬧,只是默默的咬緊牙關,沒有再掉一滴眼淚。
到了醫院后,醫生立刻對裴恒展開搶救,無助的蕭南笙只能抱著裴育聞等候在走廊里,直到護士來提醒她去繳費,她才想起來要問裴育聞是否還有什么親人。
“還有我的爺爺奶奶。”說著他就給她背了一串電話號碼,“你打這個電話給我爺爺,我來說。”
蕭南笙聽著小大人一樣的裴育聞冷靜的部署和安排,電話接通后,她就把自己的手機遞給了他。
“爺爺!我是聞聞,我爸他又死了,你們快來看看他吧!在醫院,哪個醫院?等我問一下——”
這時裴育聞將手機又遞還給了蕭南笙:“我爺爺問是在哪個醫院。”
她接過電話報上地名后,對方就將電話掛斷了。
剛才裴育聞的話她也聽到了,可是她不明白,什么叫“我爸他又死了”,難道裴恒之前就經常自殺?
見她在低頭想事情,裴育聞主動說道:“我爸他已經不是第一次這樣了,上次是割腕,這次是吃藥,下次就該是跳樓了,不過前提是,他這次得活著,不然就沒有下次了。”
“為什么?”她不明白,“你爸爸為什么要自殺?”
“他有抑郁癥。”裴育聞無奈的聳了聳肩,“雖然我也不太清楚那是什么病,但是我叔叔跟我說男子漢要堅強,只有堅強了才不會得那種病。”
“對了!”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還得打電話給我叔叔!”
說著他又背出了一串電話號碼:“你幫我打這個號碼,電話通了我來說。”
很快裴育聞的爺爺和奶奶就趕來了,在見到他爺爺奶奶的那一刻,蕭南笙突然產生了一種說不出來的親近感覺,仿佛就像是見到了自己的親人一樣。
然而裴育聞的爺爺奶奶也只是淡淡的看了蕭南笙一眼,便著急的去找醫生,醫生說經過搶救和洗胃,裴恒已經沒什么事了,等到安眠藥藥效一過,他就會醒過來。
眼見裴恒沒事,裴育聞的親人也來了,蕭南笙就覺得自己不應該再繼續待在醫院里,將裴育聞交到他奶奶手里后,她便向他們告辭,離開了醫院。
她搭電梯下樓后,剛走到大門口,就看到一群人從大門外涌了進來,中間仿佛簇擁著什么人,她也沒多想,只嫌人太多,便繞了個道,從別的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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