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浦凄凄別,西風裊裊秋。
一看一腸斷,好去莫回頭。
知曉其人是因他與蘇小妹之軼事,初識便是對詩詞,而后詩迷詩賦不甚其數,新婚燕爾時蘇小妹三難其人之典故亦是為人津津樂道,風和雨順秋方實,郎情妹意渠自成。
明末清初作家馮夢龍的《醒世恒言》里,有“蘇小妹三難新郎”的故事;清代文人李玉的《眉山秀》里,濃墨重彩地描寫了蘇小妹的才華橫溢、文思敏捷。
“小妹雖小,小手小腳小嘴,小巧但不小氣,你要小心。”
“少游年少,少家少室少妻,少見且又少有,愿娶少女。”
“東廂房,西廂房,舊房新人入洞房,終生伴郎。”
“南求學,北求學,小學大試授太學,方娶新娘。”
好一個聰明伶俐的女子,與他倒是相得益彰。可史書之中蘇小妹并不存在,名人蘇軾只有一個長姐,并無妹妹。這樣美好的故事于他,不過空夢一場,一生悲苦,倒讓世人給了他一個完美的結局。
生于北宋這樣一個相對繁盛安穩的朝代,他是幸運的,可入仕之中身陷兩黨之爭,他亦是不幸的。
家境尚不可知,想來應是平民之家,尚足生活,父親早逝,唯與母親相依為命,好在生性勤勉,天賦尚高,經史子集,詩書畫藝,皆有所成。
他未及弱冠,卻對蘇軾之名如雷貫耳,知曉蘇軾來此,寫了詩詞“我獨不愿萬戶侯,惟愿一識蘇徐州”,到是機緣巧合,才情合了蘇軾之眼,二人忘年相交,便有了師徒之名,此間造詣頗高。雖是才華橫溢,詞作流傳甚廣,他兩次科舉卻未能及第,蘇軾亦不忍心,寫了書信推薦與王安石,他才得以謀一官半職,養家糊口,艱難渡日,而后又因傾心于舊黨之言論,被流放多地,逝于路途之中。
他并非體弱多病,亦非積勞成疾,在一處樓臺小憩,口渴而不及飲水而亡,逝時卻是面露微笑,無限期許,他的死因并未多少記載,卻無端想起那不飲盜泉水的君子和臨刑前正冠而死的儒家弟子,他亦與之趨同,深覺悲涼。
鵲橋仙
纖云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浣溪沙
漠漠輕寒上小樓。曉陰無賴似窮秋。淡煙流水畫屏幽。
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寶簾閑掛小銀鉤。
最為喜歡的應是他的這兩首詞,思念成弦,交織如網,心有千千結,百思而不得其解,大抵是如此況味,憂郁而朦朧的美感,哀傷而動人的情態,亦使得他詩詞評價宛如杜牧那般,雖是朗朗上口,其人其事卻難以評價。
滿庭芳·山抹微云
秦觀
山抹微云,天連衰草,畫角聲斷譙門。暫停征棹,聊共引離尊。多少蓬萊舊事,空回首、煙靄紛紛。斜陽外,寒鴉萬點,流水繞孤村。
銷魂。當此際,香囊暗解,羅帶輕分。謾贏得、青樓薄幸名存。此去何時見也,襟袖上、空惹啼痕。傷情處,高城望斷,燈火已黃昏。
他的一生中有無數的女子,詩詞之中存在的多半是青樓女子,與柳永相似,仕途失意而醉臥于美人之懷。這首被人戲稱為“山抹微云學士”的詞,亦是給予他的一生所愛,許是郎情妾意卻不得善終,許是以此抒懷有違世道倫理,許是科舉遠游不得不分離,終是,山長水闊難以相見。
霧失樓臺,月迷津渡,驛寄梅花,魚傳尺素,砌成此恨無重數,雖是難以忘懷卻是無緣再相見,情之所終,心力交加,悲不自勝,我見猶憐。
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誓言終是成空,許是友人介紹,許是老師相勸,許是官員親睞,他終是又娶了妻,名媒正娶的富商之女,雖是讓他衣食無憂,卻是在詩詞中未有半點提及,唯一記載便是在與岳父的那封書信里,“徐君女三人,嘗嘆曰:子當讀書,女必嫁士人。以文美妻余,如其志云”。
相伴一生的女子在他的生命里卻只有空洞的姓名,徐文美,雖是錦衣玉食,想來并不幸福,她或許是美麗動人的大家閨秀,或許是擅長女紅的小家碧玉,或許是琴棋皆通的良人,卻不是他心中所愛,亦不能入其心扉。
這女子積郁成疾,久病不起,不久便離世,而他亦不知是悲是喜是同情,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 桃源望斷無尋處,為誰流下瀟湘去。
他又成了一個人,獨自一人不得志,獨自一人孤獨徘徊,索性又回了青樓,仿佛那才是他的歸處,仕途失意渴飲杜康,美人在懷輕聲細語,醉于美酒,醉無憂愁,溺于這溫柔鄉,如此行徑,惹得黃庭堅幾度寫信勸誡,感概其大才小用,卻難解其心中憂愁。
世人稱他荒謬,誰解其心中之痛,詩人謂他放蕩,誰懂其心中悲涼,許是放蕩久了,許是已經厭棄了,許是頓悟了,他終是選擇以君子之道離開塵世。
滾滾紅塵,不見其人,說其醉臥半生,卻是涸澤而亡,說其是紅塵浪子,卻是荒野留尸,一生難懂,一生悲涼。
一聲鐵笛下云州,吹破江天萬古愁,杯酒不空人欲去,青青柳色尚樓頭,好去莫回頭,一看一腸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