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為近視眼而感到煩惱,長時間戴上眼鏡感覺疲勞不安,摘下和戴上眼鏡,模糊的世界與局部清晰的世界交替,如同虛擬和現(xiàn)實之間的混亂,每當(dāng)天氣昏暗,頭暈?zāi)X脹摘下眼鏡后,整個人變得焦慮和壓抑。世界是灰色的,人生似乎一片絕望。
我希望做手術(shù)結(jié)束這一切,還給我一個完全清晰的世界,可是,哪付得起高昂的費用?哪有時間給我兩三個月的恢復(fù)期?誰有時間照顧我?誰來承擔(dān)今后的風(fēng)險?想到此,我望而卻步,打消了這個可怕的念頭。我只能當(dāng)一個瞎了一只眼的殘疾人。
我總是和那些視力正常的人進行比較,正如家境不好的我總是喜歡和條件好的同學(xué)比較,與比我長相好看又有才能的人進行比較,正是無窮無盡的比較讓我的內(nèi)心產(chǎn)生強烈的落差。
我多羨慕視力正常的人、身體強健的人,我多希望看到真實的世界,成為一個完整充滿能量的人,可我是缺憾的,因視力而缺憾、因自卑而缺憾、因一無所有而缺憾。
這個年紀(jì)我不僅一無所有,而且缺失了很多東西,想到此,再加上比較產(chǎn)生的落差,像一劑猛烈的毒藥灑在瘡疤上,皮膚冒出的濃煙,遮迷了雙眼。
當(dāng)我某天看見一個一條腿已高位截肢,坐著輪椅帶著厚如酒瓶底的眼鏡片,滿臉皺巴巴的皮膚形似燒傷的人,臉上卻帶著無比真實笑容,和周圍的朋友在草坪下侃侃而談時,你不能形容我此刻內(nèi)心的波瀾。
在我的生命中還能親眼見識到這樣悲慘的人,他何來的樂觀,他憑什么在這里談天說地,他的缺陷和骨子里的悲傷難道不夠他頹廢自暴自棄一輩子嗎?而我呢,除了眼睛有毛病,不是有雙手,有強健的雙腿,能在風(fēng)中飛奔,能去想去的地方嗎,想來,我連他十分之一的好心態(tài)都沒有。
我不敢靠近他,害怕他的樂觀自信的光芒太強烈,將我狠狠地比下去,我想不是我的眼睛快壞了,而是我的心態(tài)。那些煎熬在陰霾中時而模糊時而清晰甚至精神分裂的日子不是最可怕的,而是我無法正確看待缺憾,無法克服恐懼與不安。
人生來是有缺憾的,而我卻在拼命追求完美,結(jié)果只能在患得患失中迷失自我,在比較的落差中惶惶恐恐。
我的心態(tài)是這樣的:缺憾被無限放大,所擁有的卻被無限縮小。那些悲傷逆流成河的夸張說法,只不過是將并不算大的悲傷無限放大,細(xì)看,不過是小丑假裝跌倒卻大聲呻吟罷了。
缺憾是存在的,這些缺憾暫或者沒有辦法彌補,你無能為力,你唯一能做的是,正確面對它,改變心態(tài)。人的心理對身體是有能動反應(yīng)的,當(dāng)你仍然沉浸在舔舐傷口一蹶不振的時候,你何曾想過,那橫在心靈的傷疤更為深刻,這道傷疤同時反噬你身上的傷口。
正確面對缺憾,維納斯也欣賞著自己的斷臂,假如我能正確面對茫然模糊的世界,能在一個個恍惚的人影中,自信地保持微笑,或者在鏡框下埋藏一雙雖然弱視但也充滿著智慧閃光的眼睛。
我不去想看不看得清;那個坐著輪椅人不去想站起來奔跑;貧窮的人不經(jīng)常想中一張彩票一夜暴富;長相丑陋的人不去想做一次次整容。
我該去想怎樣在模糊的世界中也能尋找詩意的靈光;那個坐輪椅的人該想他如何讓自己內(nèi)心變得更加強大;貧窮的人該想如何享受一種樸實簡單的快樂,不陷入瑣碎的生活或白日夢;長相丑陋的人該想如何讓自己的心靈更加美麗。
正視問題,改變心態(tài),同時轉(zhuǎn)移注意力,缺憾便不再是缺憾,它只是一種存在的狀態(tài)。同時社會不能只看表面,不能不去包容缺憾。
我一向很討厭身殘志堅的說法,難道一定要“身殘”才能“志堅”嗎?正確面對缺憾,身殘便不再是身殘,正視它,別再自卑頹廢,把自己當(dāng)個健全人吧!因為真正的健全是心智的健全。
到這時候,我可以自信地帶上眼鏡,正視世界,感謝這片清晰的美好;我可以快活地摘下眼鏡,感謝這片詩意的朦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