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酒

本文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背叛能讓你獲得自由。

——引自萬能青年旅店《大石碎胸口》


趙西河是樓下那家便利店的熟客。這天下班后,他像往常那樣,穿梭于店里的貨架間,拿了一盒速食泡面,一瓶梅子酒。手機顯示付款成功,他卻疑惑地抬起頭。

“漲價了?”

“一直都是這個價格。”是一張新來的面孔,答的也不知是指哪件商品。

手機響了,電話里的聲音,懶洋洋的,帶點沙啞,和記憶中的沒什么變化。“聽說了嗎,萬青過幾天來杭州演出,你……還在杭州不?”

當然,五年的時間,一直都在。但聽她的語氣,好像這五年來,她一直都陪伴在身邊似的。感受不到一點兒生疏。

“我在。”趙西河說。

“蠻冷漠,那算啦。”就掛斷了。

趙西河立即回撥了過去,問:“你什么時候到?”

“明天上午來接我。”

又掛斷了。還是老樣子,連必要的細節都懶得透露。上午是幾點?6點還是11點?是坐飛機還是乘高鐵?杭州那么大,到哪里接?柜子里的梅子酒,像一排排正在接受閱兵的士兵,整齊地望向他。

當初選擇來杭州,是因為鮑一嬌從小向往電視劇《新白娘子傳奇》里的西湖,當然這是次要原因,主要目的就是為了離開家,其實去哪兒都成。但西湖附近的房租貴,他們一路從西湖區被攆到了下沙,每換一個地方,鮑一嬌都會掃空附近便利店里的梅子酒。她嗜酒如命,靠著酸甜的酒精,混跡于這座遙遠且陌生的城市里。后來,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像一陣風,沒有告別。

電話掛斷后,趙西河重新加上了她的微信。


二人赤裸地躺在公寓里的床上,身上大汗淋漓。萬青的演出在后天晚上。他們還有大把的時間可揮霍。

趙西河很難說服自己和鮑一嬌之間存在過愛情。拉過手,同過居,看過電影,吃過飯,在蘇堤春曉上一起吹過風,在無數張床上做過無數次的愛。但他明白,她來杭州,只是順便過來看看他,不存在什么舊情復燃。趙西河在杭州待了五年,也不是為了等她,她回來,那就去接,不回來,也會繼續待下去。二人的再度相遇,僅是偶然,就像當初認識的那樣,一對年齡相仿的男女,共同喜愛一支樂隊,又湊巧都想計劃去外面的世界看看,那么,其中一個人后來半途而退,便也稱不上什么背叛。

只是,為什么不能給句話呢?不是要聽什么解釋,也不想聽那些令人潸然淚下的分手話。哪怕三個字“我走了”,也好過悄無聲息地離開。

趙西河側過臉,她已經熟睡了,臉上透著紅暈,吐出的氣息中混雜著梅子酒的香味。和五年前相比,這張臉更有女人味了,但還是那么的桀驁不馴。不管怎樣,他沒有恨過她,本就是萍水相逢,逢場作戲,談不上什么傷心不傷心的。離萬青演出還有一天的時間,這一天時間,足夠他們乘坐地鐵一號線到西湖邊上,跟著熙熙攘攘的人群,環西湖漫步一圈,太陽落到靈隱寺之際,就坐在岸邊的長椅上,感受著從湖面吹拂來的晚風。最后再找個酒吧,點幾瓶酒,好好地爛醉一晚。在這漫長的一天中,也許她能透露一點點消息。他曾不止一次幻想過,她的離開是有難言之隱,比如身患絕癥等電視劇經常上演的狗血橋段。總之,總是要有個理由。

第二天醒來,她拒絕了以任何方式出門。不化妝,不洗頭,衣服都不穿,光著身子在房間里走來走去,餓了就對付幾口外賣。

“明天我就走了,多陪陪你吧。”鮑一嬌說。

“去外面走也是陪啊。”趙西河有些不甘。

她輕巧地跳上床,雙腿跪在趙西河的肚皮上,俯身在他左臉頰上輕輕一吻。這個動作他記憶猶新,與她第一次做愛的那個夜晚,他便是用這個招數俘獲了她。

“跟不少女人上過床了吧?”她當時說。

“不記得具體的數字,但應該能符合你說的不少的標準。”趙西河一件件地脫下她的衣服。

“你跟我講講萬青的主唱董二千的事唄。”

“他啊……”趙西河撓了撓頭,“和外界傳的一樣,就是個音樂瘋子。董二千家在石家莊的民心河畔,也不知是哪個孫子先開的頭,他家每天聚集著一幫無所事事的青年,整天在屋里頭彈琴喝酒,唱歌吹牛,跟個不收費的旅店似的。董二千不管他們,既不制止,也不打招呼,回到家就一個人躲到樓上自個彈琴。”

“那群無所事事的青年里,其中就有你吧?”

“當然,我家就在民心河畔。”趙西河自豪地說,“那個時候,你只要在河邊攔下一個留著長頭發的男的,一問,準有董二千家的鑰匙。”

聽到這,鮑一嬌笑了。“這就是萬能青年旅店名字的由來嗎?”

“以前我也彈吉他,可為啥后來不彈了呢?告訴你,整個石家莊彈吉他的都以董二千為目標,可董二千的目標的卻是國外的那些大神。不光和活著的比,還和死了的比,可和那些死了都變成傳奇的人物怎么比?他對自己的琴藝越來越不滿意,開始亂砸東西,后來得了抑郁癥,就去了秦皇島療傷。后來,我就再也沒見過他了。”

“再后來,你就隨我來了杭州。”鮑一嬌盯著他的眼睛,說,“你就不怕我騙你?”

“騙了也活該。”趙西隨后又給出合理的解釋,“反正跟你試一試,我也不虧。”

“試一試?”鮑一嬌眉頭一挑,“怎么,你還想跟我發展下去到結婚?”

趙西河及時地閉上嘴,及時地在當時結束了這個話題。但五年后的這個夜晚,鮑一嬌卻開始認真地考慮了這個問題。二人做完愛后,沖了個澡,躺在床上,各自刷著手機。過了一會兒,鮑一嬌忽然親昵地往他肩上一靠,將手機里的照片給他看。

“你幫我挑挑。”鮑一嬌說。

屏幕上劃過一張張男人的照片,有的是精心擺拍,有的是一敷衍的大頭照。

“這些是什么?”趙西河以為是什么亂七八糟的交友軟件。

“老家給介紹的相親對象。”鮑一嬌的指甲留得很長,指尖劃過屏幕,發出嗞嗞的令人極其不適的聲響。趙西河心一沉,聽她娓娓道來:“這個是醫生,身高一米七五;這個是老師,一米七二;這個是健身教練,身高一米八;這個做銷售,月收入有一萬多;這個家里開了個鐘表店……”

“健身教練吧。”趙西河幫她往回劃了兩下,給出解釋,“活好,日子有盼頭,你看這腹肌。”

屏幕黑了。上面映出的是趙西河那張強顏歡笑的臉龐。鮑一嬌握緊手機,似笑非笑地瞪著他。趙西河被她瞪得有些發毛,便一頭縮進被子里。深夜,他們兩個人都聽見外面的雨聲。


早晨醒來后,趙西河看到她從衛生間出來,忍不住笑了。

“你的妝容怎么還是老樣子。”

她的頭發打了摩絲,又故意弄成一坨坨,顯得很凌亂。眼影涂成哥特式煙熏,睫毛下貼了幾顆亮閃閃的晶片,嘴唇是紫黑色,像吃了藍莓又忘記擦嘴。

“就說酷不酷吧。”她披上一件黑色小夾克,其利落的動作,將一陣刺鼻的香水氣味,刮到了趙西河的鼻子上。

其實她的妝容更適合出現在更燥一點的金屬主題音樂節,或陰郁冷潮的后朋音樂節,她的妝容,與她喜愛的萬青,在風格上并不是很搭。但穿搭是她自由,誰規定了什么樣的音樂節就得穿什么樣的衣服。

出了門,擠進地鐵,她另類的穿搭,自然容易引起旁人的注意,人們會下意識地給這一類的女孩,打上“極不好惹”的標簽,一邊躲閃著,一邊又情不自禁地多偷瞄幾眼。從地鐵站出來后,雨停了,天空烏云密布,時不時地閃過幾道閃電,但沒有雷聲。走進音樂節舉辦地,像她這樣奇裝異服的人,就隨處可見了。有人舉著旗幟,有人戴著印有樂隊logo的面紗,有人扎著哪吒頭,有人穿著東北大紅襖。一個個都是“極不好惹”的樣子。

由于昨晚下了大雨,草坪泥濘不堪,絕大部分人站在相對干凈的地方。而空出來的那幾塊泥坑,他知道,馬上將會有不少無聊的家伙跳進去打泥仗。到時候可得躲遠遠的。

第一支樂隊登場了,在寥寥無幾的歡呼中,忽然一聲極重的鼓聲,震得他渾身哆嗦。“瞧你這慫樣。”鮑一嬌鈴鐺般的笑聲很快就淹沒在隨之而來的樂聲里。

開場的樂隊,往往由于樂隊本身的名氣小,加上觀眾剛剛進入場地,需要一個適應的過程,所以經常會陷入了冷場。放眼望去,黑壓壓的人群,都跟僵尸似的站著。

這樣的氛圍一直持續到了天黑,此時距離萬青登場還剩下兩支樂隊。趙西河站得腿腳酸痛,想退出人群去餐飲區買杯喝的,順便找個地兒歇會。但愈來愈多的人已經開始拼命地往前擠,哪怕前面泥坑遍布。

“這會兒退出去,就再也擠不進去了。”鮑一嬌說,“再堅持下,萬青馬上登場了,到時候擱那么遠,你都看不清舞臺上的人。”

“別了吧,你看看擠在最前面的那群人,在泥坑里張牙舞爪的,濺得一身泥,跟他媽從西安跑出來的秦馬俑似的。”

“沒勁!”她一臉不悅。但接下來出場的每一支樂隊,她還是很細心地為他介紹各支樂隊編曲的風格,相關的熱門歌曲,樂隊成員的八卦新聞等等。

旗幟在到處飛揚,人群的某些角落,燃起了冷焰。以火光為中心,周圍的人手挽著手,轉圈圈。這時候,保安就入場了,為了不被人群沖散,保安們也互相手牽手,像一條青綠色的長線,在人群中穿插,撲滅一個個冷焰。

趙西河看了下時間,晚上9點整,臺上的樂隊已經完成了謝幕,與千萬搖旗吶喊的粉絲完成了合拍的照片。接下來,成員退場,黑幕布升起,舞臺被遮住,然后傳來稀稀落落的試音聲。人群開始呼喊著“萬青——萬青——”

離最后一支樂隊登場還剩15分鐘。

趙西河莫名地感到一陣緊張與局促。周圍的人們開始躁動,開始拼命地往前擠。趙西河緊緊抓著鮑一嬌的手,手心滲出了汗。她抽出一根手指頭,在他手背上輕輕一點,趙西河松動了手,于是立即就被掙脫。人群的推攮和騷動,像一陣陣呼嘯的巨浪,裹挾著他一起跟著天旋地轉。有個人猛地往后一仰,撞到了他的鼻子,腥咸的海水瞬間沒進鼻子,他差點就要窒息了。他在浪潮里掙扎,像被激起的浪花,待浪潮褪去,又重重地摔回了海面。他隱約望見那座萬眾矚目的舞臺,時遠時近,視線恢復了清晰,他看見了石家莊民心河畔的那家青年旅店;看見尚還年輕,一臉稚嫩的董二千,抱著吉他在舞臺上東張西望;憤怒的人群忽然齊聲呼喊著“退票!退票!”他看見天空電閃雷鳴,無數瓶子紛紛向著臺上扔去。主持人以極具官方的措辭,宣布因天氣原因,演出需提前結束,并會加緊協商給到大家一個滿意的交代和補償措施。補償措施里會有些什么呢?能把在杭州消失的五年時間,補償回來嗎……

萬青最終還是沒能順利演出。他和萬青的距離,也被那塊始終沒有降下的黑幕布,分隔成了兩個世界。


一桿桿迎風飄揚的旗幟,接連地倒下了。他們在流動的人群中,又遇見了彼此,倆人都無話,跟著罵罵咧咧的人群,一起散場。

“你別生氣了,遇到這種事,也是沒辦法的。”

這是旁邊一男的在安慰他的女朋友,女孩已經難過地哭出了聲,男的還在喋喋不休,重復著一些屁話。他還聽到有人對著手機,吐槽著今晚的災難,那些話很快便會在網上發酵,從而使那些渾身泥污,耷拉著腦袋,被孤立于密集的潰逃隊伍之外的人,博得更多的同情。即使不是萬青的粉絲,也因演出的提前結束而義憤填膺。他們匯聚在一起,高聲齊唱著萬青的歌,以填補心中的遺憾。

“大夢一場的董二千先生

推開窗戶

舉起望遠鏡

眼底映出

一陣濃煙

前已無通路

后不見歸途”

合唱聲在烏泱泱的人群中,迅速擴大。歌詞的含義,原本想表達的是自我調侃,但此刻在趙西河聽來,卻好像成了粉絲對他的惡意詆毀。不然他們干嘛偏偏唱這一首歌?

“敵視現實

虛構遠方

東張西望

一無所長

四體不勤

五谷不分

文不能測字

武不能防身”

他們大有把這首歌從頭到尾唱完的架勢。他看了一眼鮑一嬌,后者目光呆滯地跟在后邊。他很想和她討論這件事的看法,他認為,他們不該把氣撒到萬青身上,演出的臨時取消,并非他們的過錯。他理解那些不遠千里,來到杭州,卻沒能如愿地看到喜愛的樂隊演出的心情。他們不該往臺上扔礦泉水瓶,而是應該往臺上扔他媽的手榴彈!這開的是什么玩笑?為什么生活總要留些遺憾?他憤怒地加快了腳步,撞到了面前的那個人。

“喔——喔——”大概平日里是個謙和又風趣的青年,打著唇釘,長發飄飄,身上紋著各種藝術紋身,也有可能是貼紙。他一個踉蹌,站穩了身子后,回頭沖趙西河笑笑,搶先道歉把趙西河的冒失,攬到自己身上。

“不不不,是我對不起。”趙西河尷尬地說。

青年停止了歌唱,與身邊的朋友繼續嬉笑著。周圍的合唱依舊在繼續。也不知到底是哪個孫子先開的頭,也許那個孫子,并非是眼前這個差點被他絆倒的青年。但就是他,就是他剛才唱得最響!意識到這一點,趙西河向前幾個箭步,左手揪住那一頭飄逸的長發,右手捏起拳頭,往他的后腦勺招呼。

他終于制止了那該死的合唱。周圍的人群涌了上來,他的拳頭揮向所有試圖阻止他的人。像一個瘋子。然后立刻又被無數的拳腳,打趴在地上。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其中,無辜的青年已經脫身,而趙西河再次淹入了腥咸的海洋,他拼命地掙扎著,向所有企圖靠近他的浪花,揮拳反擊。反正能打一個是一個。

鮑一嬌沒有停下腳步,繼續失魂落魄地朝前走,沒往這里瞅過一眼。

“夠了!夠了!”還是那個被無辜挨打的青年。他拉開他的朋友,哄散其他的陌生人。“我們已經打贏了,好嗎?”他伸出胳膊,隔開了趙西河與那些人。他的胳膊上紋著一只海綿寶寶,趙西河這下確信紋身是貼上去的,哪有蠢蛋會紋上這么個滑稽圖案。趙西河笑了,腥咸的海水,流進了他張開的嘴巴,他往草地上吐出了海水,水中粘著一顆晶瑩的貝殼。“都冷靜些。”青年忍著疼痛,回頭對趙西河說,“哥們,我知道你不好受,我們和你一樣,都是沖著萬青才大老遠的來這兒,發生這種事,我們也心情不爽。這件事到此結束,ok?”

他朝他伸出手,但他已經疼得沒了力氣抓住。索性罵道:“誰他媽跟你哥們!”

他們走了。趙西河仰躺在草坪上,像漂浮在風平浪靜的海面,跟著蕩漾的波浪,起起伏伏。他舒適地閉上眼睛,感受著細雨落在臉上的酥癢。一陣陰影蓋了上來。

“好受些了嗎?”

趙西河說:“痛快多了。”


他跟她坐上地鐵。比起一個造型叛逆的女孩,女孩身邊的那個鼻青臉腫的男人,更容易引起異樣的目光。他并不在乎那些人的目光,這是一個為爭奪她的歸屬權而光榮受傷的男人,還是一個因為急急忙忙趕上最后一班地鐵,而愚蠢地摔了一跤的倒霉蛋,隨他們胡亂猜去吧。他甚至都沒在意地鐵通往的目的地,以至于車廂內的廣播,在播報出“蕭山國際機場”時,他錯愕在了原地。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鮑一嬌對他說,“錯過了這一場,沒關系,萬青還會在下一個城市演出。我們不可能永遠這么倒霉。”

趙西河眼中立即浮現了那些戈壁和城鎮。在杭州五年,他不是什么事都沒干,他攢了7萬塊錢,這筆錢足夠買一輛二手汽車,或一輛嶄新的摩托,然后載著她,開往她所說的下一個城市、下下一個城市、下下下一個城市,直到地圖的盡頭。

“這五年來,我去過不少的地方,但一直沒回過家。你知道的,我離開家,就是為了躲家里的人。我不想老待在同一個地方。你跟我走,我把我去過的每一個地方,每一件故事,都講給你聽。”

趙西河笑著說:“祝你好運!”

鮑一嬌的臉色有些發白,不解地看著他。

“我得向你坦白,以前我有些事騙了你。”

鮑一嬌望著那一副缺了牙的愚蠢笑臉。“騙了就騙了,那些不重要。”

“不,你聽我說。”

到站了,人群涌到了車門前。趙西河知道再不講出來,就永遠沒有機會了。

“我家是在民心河邊上,但你不知道石家莊的民心河到底有多大,我從來沒去過那座萬能青年旅店,即使到今天,我也沒見到過董二千。關于董二千的那些事,我都是從網上翻的資料。我都是騙你的。”

他們之間的談話,在人群中根本不值一提。車廂內擠滿了人,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故事。他們的故事,不僅矯情,還不新奇。

“我說了,那些都不重要!”鮑一嬌說。

“不,你還是不明白。”趙西河說,“我妻子后天出差回來了。”

“我明白了,那祝你好運。”

“五年了,我也不是什么都沒變化。”

車門開了,急促的人群將她擠出了外面。等車門關上時,她的身影已經消失了。他盯著玻璃車窗發著呆,回想和她纏綿的兩天時間內,仿佛大夢一場。車廂內已經空了不少,只剩下幾個憂郁的乘客,陪他一起發呆。他找了個座,同這列沉默的地鐵一起,在城市的地底下穿梭了一圈。然后,電梯,街道,路燈,月光,然后,就是那家便利店。和往常一樣,他走了進去,買了一瓶梅子酒。

回到公寓,他把柜子全部打開,里面藏了有一千多瓶梅子酒,儼然像個小酒庫。這并不稀奇,這就跟一個煙民習慣每天買一包煙一樣,如果五年來一根也不抽,也能積攢出一個觸目驚心的數字。他取出一瓶,擰掉瓶蓋,喝了一口便吐了出來。真酸啊,他忍不住想摔碎它。梅子酒保質期是三年,這意味著有接近一半的梅子酒已經過期,他得挑出來扔掉。可挑出來了又怎樣?剩下那一半會有人喝嗎?

他又在杭州待了三年,存款幾乎沒什么變化。某一天,他打開手機音樂軟件,看到萬能青年旅店時隔十年,出了新專輯。新專輯上線僅僅21分鐘,銷量就突破50000張,銷售額突破110萬。換算一下,單張價格22元,剛好是沒漲價前的梅子酒價格,于是,他毫不猶豫買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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