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禍雙至

雨越下越大,大到已不需要再一個說書先生的說辭。

這雨下得不正常啊,這句話被經常掛在了漁村老人家的嘴邊。

從外鄉外地而來的,先是走街串巷的小販,接著是大戶人家的小姐丫鬟,到最后,沿街行乞的,拖家帶口的,魚龍混雜而來。

寧靜的小漁村就像被下了詛咒一般,也好像被一道金光籠罩一般,成了一處三教九流聚集之所,也或是人們求生的本能,腳步自覺的流落至此。

于是,沒有見過外面世界的小漁村村民,這下可是漲了大見識,別說那吃人的鳥,天空飄著的宮殿了。

最讓人恐怖的是這天下盛行的鼠疫,漫山遍野的老鼠,見草吃草,見人吃人,寸草不生。

更讓人匪夷所思的是,傳言有人就在東來的路上,某日躲在一處山里休息,好繼續東逃,卻被一陣悉悉索索匯集而成的巨大聲響驚醒。

這人抬頭一看,還以為一定是某個山神巨人,一腳踩在了這山林中,樹木摧枯拉朽般的倒了。他仔細看天,除了陰陰的云什么也沒有。

待他仔細查看時,不由得后背發涼,毛骨悚然,他看見從遠處另一座山頭,烏壓壓黑褐褐,如一只巨獸從天空飛過投下的陰影。

全是老鼠,大大小小,密密麻麻,連成一片黑布沸沸騰騰而來。

這些老鼠烏壓壓一片而來,全在這人躲藏的山腳一片怪異的湖泊前停住了,說它奇怪,是因為,別的湖泊要么波瀾起伏,要么雨打蓮動。這片湖,仔細一看,雨打在上面,就像透過了一層紙一樣,無聲無息,沒有泛起一絲波瀾。探那湖底,就像看到一個人的眼眸一般,你盯著它看,就仿佛它也正一直盯著你一般。這不像一片湖,而更像巨人圓睜的黑眼珠子。

那些老鼠,一到湖片一擁而上,一大批縱身一躍入湖。而后面的就緊拉前一個的尾巴,這樣首尾相連,遠遠看去,就像那張黑布,蔓延進了那怪異的湖泊。

終于,黑布停止了下陷,漸漸收攏,并開始往外回升。速度很慢,過了有半個時辰,黑布頭子才重又露出水面。

躲在山里那人,大氣不敢出,就眼見漫山遍野的老鼠,擰成一股繩子般,開始往回撤,原先等著湖邊的老鼠又撤回去老遠了,才看到,湖里被扯起來一根足有五根老樹那么粗的鐵鏈。

鐵鏈端頭被扯出水面,后面的老鼠瞬間包裹住鐵鏈,繼續往外扯,就這樣,露出一截,包裹一截。

山里那人就這樣傻傻的呆看著,大雨和這陰沉的天氣幾乎讓人忘了時候。

直到,鐵鏈端頭被扯向老鼠們來時的那片山頭,站在山里的那人都望不見了。

一身炸雷,嚇醒了山里呆住的那人,也嚇了那密密麻麻的老鼠們一跳。

突然狂風大作,電閃雷鳴不止,一物從那湖里驚濤駭浪沖了出來,站在山里的那人,霎時感覺天被那物吃了一般,連星星都無法幸免。等那物重又落在不遠處一座山頭時,山里那人才睜大眼睛把那物看清,因為它實在是太大了。

隔著幾座大山,仍然感覺它就在眼前一般。

但見那物形狀像猿猴一般,渾身毛發濃郁,頭是通體的白,身子是通體的青,遠看就像一尊月神一般,清冷。眼睛一睜,射出萬道金光,身子一抖,把那鐵鏈另一端還兀自拉扯的老鼠們,只一抖,老鼠們全上了天,不一會兒,吧嗒吧嗒的掉落地上,就像這雨下得是多么驚世駭俗。

扯斷鐵鏈,那怪物一聲嘯叫,那聲音,山里那人說他一輩子都忘不了,那叫聲就像有人在呻吟,聽到的人,都會為之止不住眼淚,山里那人就像中了魔咒一般,一下子攤在地上大哭起來,傷心欲絕。

等那人第二天醒過來時,一切都像沒發生過一樣,只有那條搭在幾座山上的鐵鏈讓他清醒,拿起行李一口氣不知道跑了多遠。

當這個匪夷所思的故事,進到椿的耳朵時,就那么一剎那,萬千的源頭沖入她的腦海。

鯤覺得椿是被那個人的夸夸其談嚇到了。椿從那一天起,精神慢慢的萎靡下去,就像沒有了根,沒有了魂,成天就如一株老去的植物。

焦急的鯤卻無能為力,他想盡辦法,請了村里的好幾個大夫,甚至讓那外鄉的好幾個大夫也瞧了,全都是搖搖頭走了。

鯤一下子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他原以為不過是一場小災小病,請個大夫采點藥材就沒事了。送走一個個搖頭的大夫,他一下子感覺束手無策。

他幾天都不敢再出海了,雖然前段時間,他必須天天從早到晚,很晚才回來,結果收獲也極少,每次撈到的極少極小。

甚至他見到一處水域,一大片白花花的肥魚,全死了,當時一手搖槳的鯤被嚇傻了,一手去撈那些死魚,看到那一片白花花的魚身下,還不知道有多深的魚尸,頓時嚇得一縮手。默默的站在船上,心疼不已。

這一切的一切,聯系在一起,都是那么的不正常了。

然而作為一個凡人,他第一次覺得,作一個英雄,做一件好事也是那么難。

他想拯救自己身邊的人也是那么無能為力。眼看著椿像斷線的紙鳶,每況日下,他總是心如刀割。

那一日,鯤在小木屋里升了一堆火,潮濕了那么久的屋里,稍微讓人渾身沒有那么水噠噠的了。

躺了多少時日的椿,奄奄一息的睜開雙眼,

“長右出世,見則橫流”。

這個世界的規矩不是歸墟而定嗎?凌駕于歸墟之上那人,他才是真正的規矩,他說不能便不能,能了他就發火嗎?

這世間的規矩又到底是什么呢?春天播種,秋天收獲?

我不愿為神,誰愿誰為,我愛我所愛的,我償還我所欠下的,難嗎?

打蛇頭而牽全身,難道從我握棍那一刻注定就是錯的?

如生樓前的一只燈籠那晚突然“轟”一聲燃了起來,躲在通天閣深處,如獲至寶的湫吞咽著不知國度的古老書籍時,心中一悸。

湫跑出通天閣時,他被漫天的大魚所驚嚇,通天閣通天的靈魂安放處,怎么會有如此多的靈魂盤旋在這如生樓周圍,擠破天際。

人間有大難了。

他來不及去一一查問人間到底發生了什么,先得讓那些漫天彌留的大魚,魂歸閣底,湫大施法力,說來也奇,那通天閣竟真的按照他的意愿,無數的存放在通天閣的書啊、冊啊、薄啊......全飛到一處,嚴嚴實實的壘起來。在按照靈魂間的設置,擴出來一層一層的空間,風隨云動,法力過處,無數天空中無處安放的靈魂,像由一個出色的老漁夫引導,呈螺旋狀,一層層飛入閣中。不知有多高,不知有多遠的通天閣,像頂天的山峰,包裹里面純潔的靈魂。

湫遠遠望去,如生樓門口兩只碩大的紅燈籠,一只昨晚已不知道何時燃燒殆盡。

而門前,湫親手栽種的那株有花無果,含苞不放的嬌艷海棠。乍一看,樹干肥碩,枝椏繁多,可它像喝多酒一樣的醉漢,耷拉著葉子和花朵,嬌艷的海棠花,像被水洗過一般,泛白無力。

湫焦急的飛奔而去,用雙手拖起海棠花,施法灌之生的力量,海棠樹沒有像往常一樣,吸收這天地間最純的生命法力而精神抖擻,隨風搖曳。

“椿一定有危險了,人間一定發生了大事。”湫意識到。

不及湫轉身回如生樓,他就站在樓外那處海棠樹下,慧眼一看,大吃一驚。真是身在山中不知山有多高,如生樓上,通天閣直入云霄,如生樓下,他無法形容那是一種什么形狀,像存在于任何空間的螞蟻的巢穴。

如生樓下,被數不盡的老鼠,打了多少彎彎曲曲的洞,可不就像螞蟻的老巢,不過這老鼠的洞,把那高聳入云的通天閣都比下去了,如生樓好比露出來的冰山一角。

湫看著這蔓延到自己腳下,蔓延到如生樓倒影都無法企及的鼠洞。

老鼠真的是成了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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