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音樂會,我感興趣的首先是曲目,然后才是指揮丹尼爾·哈丁和巴伐利亞廣播交響樂團。
曲目是貝多芬的《艾格蒙特序曲》、勃拉姆斯《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和舒伯特《C大調第九未完成交響曲(偉大)》。
對舒伯特,感覺一直不在,直到去年端午在同學家聽他講舒伯特聽他至尊版的收藏。也是到《鱒魚》為止,從費舍爾·迪斯考的男中音版到五位大師的《五重奏》版。所以,那天他講《C大調第九交響曲》,我的耳朵還在《鱒魚》上,為舒伯特的鱒魚被漁網收住不得脫身的憂傷而憂傷。至于勃拉姆斯的小協,像是故意在若即若離,聽四大小提琴協奏曲,總是有意無意地繞過勃拉姆斯。不知道為了什么。
克里斯蒂安·特茲拉夫,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看他偕指揮昂首走向舞臺中央的樣子,就喜歡。音樂里,他挺拔的身軀告訴了我們這個男人的力度;而小提琴的柔情蜜語的傳達,除了用他的琴聲,還有他變化萬端的站姿。這么打眼的一位小提琴家,也會被音樂融化,漸漸地克里斯蒂安消失,只剩下音樂回蕩在耳邊,不知道勃拉姆斯的作品動人,還是丹尼爾·哈丁、巴伐利亞廣播交響樂團與克里斯蒂安的合作能錦上添花。
我是從勃拉姆斯的三部小提琴奏鳴曲開始喜歡上這個看上去寵辱不驚的音樂家的。聽多了,覺得像貝多芬這樣喜形于色的作曲家容易博得樂迷的歡心,像勃拉姆斯這樣深似海的作曲家,是香茗,需要樂迷有積累后慢慢品賞。不過,勃拉姆斯的心海真是深藍到了黑,又內心糾結得如一團亂麻叫人費猜疑。他的小提琴奏鳴曲,是多情的吟哦,他的小提琴協奏曲,則是綿綿不去的冬雨,就像去年遷延到今年的上海的冬天,總是下雨總是下雨或者小雨或者中雨或者大雨或者雨夾雪或者冰珠,聽著聽著我不禁哆嗦起來——冷。一個人,心里得裝有多沉重的感情無處寄托,才會幻化出如此悱惻但叫人難以消受卻又放不下的音樂呢?所以,一曲終了,空洞會出現在我心里,并在克里斯蒂安加演練習曲的時候眼里冒出淚花。練習曲也好聽,但我知道自己是為勃拉姆斯的小協動情。
相較勃拉姆斯的沉郁,比起勃拉姆斯來生前更郁郁不得志的舒伯特,反而將滿室的陽光都寫進了他的《第九交響曲》。
舒伯特的《第九交響曲》非常長,幾近一個小時。都說這是一部非常難以從音符到音樂的作品,但是,丹尼爾·哈丁和巴伐利亞廣播交響樂團除了開始階段有些混沌外,非常完美地完成了這部作品。完美的演繹,讓我這樣的近舒伯特情怯的樂迷聽到了什么?四個樂章的這部作品,說不上跌宕起伏,我想我一直不敢嘗試深入舒伯特的這部作品,實在是耳朵的功力不到,在它還只能悅納重口味的音樂時,舒伯特的第九是沒法入耳的。到今天,我豎起耳朵緊張地聽完,也只敢說入耳不敢說入耳的同時又入了心。這部音樂作品從頭至尾都是現實的困頓和內心的明亮犬牙交錯地糾纏著,總是在陽光燦爛的時候陰霾會不期而至,總是在烏云壓頂的時候有一縷金燦燦的太陽溫暖地灑向我們……這樣的作曲家,用什么樣的方式致敬都是不夠的,現實是顆苦澀的堅果,舒伯特嚼碎了反哺給全世界喜歡他音樂的樂迷千米陽光。
冬天總也不肯過去春天總也不肯來的2012年3月,走出東方藝術中心時已是夜間10點,風依舊寒徹骨,但是,因為有丹尼爾·哈丁帶領巴伐利亞廣播交響樂團奉獻的舒伯特第九,寒風已不能讓我瑟瑟了。
有音樂,真好。不然,怎么捱過看不到盡頭的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