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4:藏村下擁
話說蚩尤部落被打敗后,一部分人逃入了這橫斷山脈隱居起來,再沒有跟外界有聯系。他們的以人祭祀的傳統也一直流傳至今。解放初期,地址考察的人誤入他們的部落,一行三人,一個被祭祀,一個被逼與當地人結婚,一個逃出來,反復只說一句話,被當成了神經病住進了四醫院。首領怕自己的部落被人發現,派人混入外界,干擾可能會進入部落。他們只是偶爾劫一個人進去活祭。那個年代,兒女都沒法養活了,誰又會在意他人消失了呢?2016年11月兩個從成都來的年輕人,一路自駕,只想找一個更爛的路玩玩越野。他們聽說下擁可以騎馬,決意換換口味。路牌指示應該順河而下,但是騰訊地圖卻在反復報告說應掉頭。幸好前面有個交警,這個地方能遇見交警真是天大的運氣。交警向他們指了正確的路線,兩人歡歡喜喜的開進了一個草沒過膝蓋的土路。交警在他們走后,陰陰的露出自己可能也沒覺察到的笑。從這一刻開始,一個活祭,一個逼婚的故事又將重演。
好了,說正經的。
沿得榮河向下行駛,兩岸山石的對立似乎又像是回到了金沙江一般。只有河水不是那么湍急,而且顏色更綠。陽光忽而被一匹山擋住,忽而又從一條縫隙殺出來,暗明交界處讓人睜不開眼睛,使得司機不得不放慢速度。
在丁字路口竟然有一個交警的崗亭,這讓我覺得我們是不是又回到了人類社會。交警跟我們說下擁村走左邊的路。他問我們去下擁干什么?我們說去旅游。他說景區還沒修好。我們還是打算去看看。怕啥嘛,大不了小明被吃,我被逼結婚。
瀝青路的盡頭立有一牌,道路分叉。向下走即是水泥路,通向下擁村。向上走是石子路,沒說是哪兒。越野車司機當然往上走了,去人家村子有什么好玩的,而且向上走的路還更爛。
山坳的風景跟剛才的山貌很不一樣。估計是因為有水有土,樹木幾乎將山坡、山崖完全覆蓋。
我在山路的盡頭看見正在修建的大門和旅館。
工地的工人說,景區現在還沒建好,沒有對外營業。我們問能去次仁措嗎?工人說,要騎馬去,你們要先跟村長約馬,今天沒法去了,馬要到坡上去牽,牽上來都中午了,來不及了,去玩要一天的時間。我們合計今天就住村里,明早騎馬翻山。
車開回去,小明突然想徒步翻到附近的山頂看看,把車停在路邊。我就不去了,我怕高反,我守車。這讓我有機會好好拍一拍這里的風景。
中國北派山水畫的山可謂是勾心斗角,人類活動的行跡被巧妙安排的只在畫的一角出現。那種煞費苦心的構思跟眼前這圖畫相比,北派畫只有山勢更奇而已,眼前畫里的人被壓縮到了更渺小的地步,對應的他們完成的工程卻更為可嘆。如果古時的北派作者進到過這樣的山里,中國的山水畫會不會有更多的不同呢?
把鏡頭收回來。一間小屋,好像已經沒有住人了。遠處的地里有些小點在移動,咋一看,我還以為是雞。但是它們的移動方式好像不一樣。是獼猴!應該是野生的。這樣的圍欄可圈養不了這種動物??礃幼铀麄冊趽焓车乩锏那囡?,順便曬曬太陽。原諒我18~50的鏡頭,她已經盡力了?;仡^我一定要換一個全畫幅的尼康,配個打鳥鏡頭。車開過去,猴子都跑了,抓拍到幾個屁股。
(一)村長家
又開車回到下擁村,我們詢問在村口遇到的第一個人,她給了我們村長的電話,說村長家要往下走,最高的那座房子就是。還是遇到一個騎摩托的年輕人,他把我們帶到了村長家。
他家外面有一群人正在忙,村長迎我們進去,大家都互相點頭致意。一進到客廳,一股子肉味,根本沒法躲。他迎我們在椅子前坐下。地上全是瓜子殼,花生殼,骨頭。我穿的是戶外鞋,踩著就過去了。桌上擺滿了汽水,酒,都沒開封。難道村長家是對外營業的?
村長問吃飯了沒?
我們說,還沒有。
他回頭就端了一碗羊肉進來,外加兩碗米飯。我想起上次去香格里拉的牦牛肉大餐,每人150元都沒吃飽。這么一碗羊肉得多少錢?。课覀冨X不夠怎么辦?沒事,大不了他們把小明殺來吃了,我被逼婚。我本來還想跟主人客氣一下,說說話,聊聊天。見蒼蠅飛了上去,算了,我要不吃它就吃了。邊吃邊說,咱也別搞那些虛頭巴腦的禮數了。
我們表明自己的來意,就是想騎馬上山,去看看次仁措。村長極力推薦我們走遠一點,看看黑湖,來回兩天時間。我們行程安排不過來,定為一天。他就去幫我們安排導游和今晚的住宿,每人300元。留下一個藏族青年陪我們聊天。
他問我們喝酒不?
我想,羊肉的錢都還不知道多少呢,還敢喝酒?我說不喝,我們白天都不喝酒,只在晚飯的時候喝酒。我問,你們都什么時候喝酒呢?
他說,什么時候都可以喝,想喝就喝。
我問,那你們都喝什么酒呢?青稞?
他說,不是。他們喜歡郎酒,五糧液。但是這酒太貴了,平時就喝江津老白干。
桌上擺的酒有:青稞酒,江津酒,郎酒和五糧液??磥泶ň频拇_受歡迎。我一直想嘗嘗青稞酒是什么味道,想到既然晚上還要跟他們喝,就等晚上再說吧。哪知道晚上不是在村長家睡,那戶人家也沒有這么豐盛的酒水和肉,我也就失去了一嘗青稞酒的機會。
他介紹說,下擁村一共56戶人家,都在這個山坳里。每有游客來,就由村長來安排客人由哪家人接待。一般就是56戶人輪流接待。現在來這里的人少了,以前人挺多的。以前有個旅游公司來開發這里,他們要一次接待一個大巴的人。后來政府跟旅游公司談崩了,旅游公司就不再拉人到這里來了?,F在他們又跟一個大老板達成協議開發這里。這路就是大老板投錢修的。但是大老板后面又不投錢了,他們打算自己干?,F在在景區修路修房子的人就是村里的人。
他問我多大了?
我說我33歲了,小明說他32歲。(騙子,你咋不說你22歲?)
他說我們看起來都挺年輕的。他讓我們猜他多大了?
我猜他35歲。
他說他34歲。他問我們有幾個孩子?
我說還沒結婚。小明說他有一個。
他說他知道你們城里人結婚晚,很正常。他們這里結婚都早,他已經有3個孩子了,最大的已經讀高中了。
城里的人們,你們好好聽聽,人家在你們這個歲數的時候孩子已經讀高中了。你們的孩子呢?要么還沒生,要么才在讀幼兒園,最好的狀況是快奔四了的在上小學。成天瞎咋呼,多了不起似的。什么人啊就要早點要孩子,孩子生的越晚,花的錢越多。你生孩子生的早,那他怎么還沒大學畢業?跟人家藏族同胞好好學學。真正的人生贏家是不會在朋友圈曬孩子的,即使他的孩子已經讀高中了,他的心也是平靜的,那是一種“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望天上云卷云舒“的淡然??赡苤挥心切┬膽褕远ǖ牟貍鞣鸾绦叛龅娜瞬拍茏龅竭@樣吧!
他說,不管是男娃還是女娃,只要讀書好,就繼續讀;讀不好,就回來當家。當家就是干活掙錢。村里有一個小學,就在我們來的路上,插紅旗的那塊壩子那兒。讀初中要到縣里去(得榮縣)。高中也在那兒讀??忌洗髮W就好了,他們就可以去外面掙錢了。
我問,他們一般都考上什么大學呢?
他說,成都的,康定的。成都的西南民族大學,北京的民族大學,康定的衛校。他們前些年就有一個姑娘考上了西南民族大學,現在就在成都工作,在那邊結婚嫁人了。
他語氣里滿是自豪,就像是我們炫耀隔壁家小孩考上了清華北大一樣。我問,他們考出去了就不回來了嗎?
他說,不回來,回來干什么?那邊生活更好啊。
其實想想也是,一個大學生回到這里來是資源的浪費。那種以為出去學成歸來,建設自己的落后的家鄉的山區人的人生路線只是我們的想當然。我有些想法,為了不讓敘述顯得停頓,我把這個的討論放到后面。
我問,那有文化的人都走了,誰來教學生呢?我并不是說村里的藏族人都沒文化,但我的確懷疑他們能否勝任教師。
他說,支教。這里的老師都是漢族支教,小學的,中學的,都是從城里來的。
他聊得有點高興了,跟我們也隨便起來。從坐著變成歪著,再變成趴著。他皮帶系的有點低,露出了股溝,讓我不能直視。
我問,那藏語誰來教呢?
他說,小孩都學漢語,因為考試都是漢語。
我一直以為藏族學校一定會有藏族老師教藏語,看來這只是宣傳。大家不要誤會,我這里沒有別的意思。我并不贊成為了保存一種文化就要人為的刻意的去做某些事。我認為文化記錄下來就好了,沒有必要在全社會范圍內去做太多的無用功。我還是放在后面說吧。
他問我們看《非誠勿擾》嗎?就是江蘇衛視的相親節目。他向我們介紹說,最近幾期里面的“賣蟲草的小女孩”,就是他們這里的。
我好久沒看了,回來查了一下,就是節目里的次仁拉姆。我問他,洋瓷碗里面那一堆的面粉是干什么的?
他說,那是青稞粉,喝酥油茶的時候往里放的。
旁邊一大媽問我,要喝嗎?
我之前在得榮餐館里喝過,怕不正宗,現在在藏民家里可以喝到正宗的了,這機會不能放過。這酥油茶是當地飲料,總不能比酒貴吧?要是錢不夠,大不了殺了小明,逼我結婚。我說,嘗嘗。
大媽問,什么?
藏族同胞能說漢語就已經很不錯了,就不要說什么繞彎彎的話了。怎么著,還想要考考藏族同胞的漢語四六級?跟人說話簡單點:是,不是;吃,不吃;喝,不喝;要,不要。哪來什么“嘗嘗”?除了“扎西德勒”什么藏語都不會的人,還跩起漢語來了。我心中自我檢討了一番,說,喝。
她拿了茶壺就去幫我打。一會兒她回來說,現在停電,沒法打。
我說,那就算了,我就喝這水就好。心里想,終于還是省了點錢。
我突然又想起那個藏傳佛教教派的事情,我問,你們這里是信寧瑪派還是格魯派?
他說,他不知道,這個要去問和尚。
他們稱喇嘛為和尚。我問,你們這里有和尚嗎?
他說,有啊,就住在村那邊。這里最有錢的人就是和尚和木工。
他這么一說,我不得不起身仔細看了看藏家的木雕。感覺主題跟漢族的沒有什么差別。其實這也容易解釋,歷史上認為是文成公主進藏,給西藏帶去了工匠。之后,西藏跟漢區的聯系也是密切。所以把這里面的木雕誤認為是漢區的,也不是不可接受。只是架構跟漢族民居差別很大,沒有那么復雜的斗拱梁架。據梁思成的《中國建筑史》,漢唐的斗拱是很樸質的,它都是實用的。到明清,斗拱才成了裝飾性的素材。我想,這藏式民居的結構會不會更接近唐朝的精神呢?
我說,整個房間全是木頭的。這該值多少錢???
他說,他們這兒都是這樣的。山上只有木頭可以用啊。
我問,這房子建起多少年了?
他想了想,說,應該有七八年了吧。
村長進來了,他說已經為我們安排好了,今晚住扎西家。
離開前,我問飯錢多少。挨宰的時刻終于還是到了,希望我的記憶里只保存剛才那些愉快的聊天。
他說,吃個飯還要什么錢啊。
香格里拉的藏民太坑人了。
(二)扎西家
扎西的妻子把我們從村長家迎到她家。
這里藏居的特點都是第一層是牲口圈,第二、三層才是供人居住。她家的入口就是下圖右上角的柵欄,圈就是入戶花園。圈里面有,牛,豬,雞和等會兒她要牽來的騾子。從入戶花園到第二層是一根由獨木鑿成的木梯。上樓需要些平衡力。
太陽能的路燈,估計是政府出錢裝的。
這是她家正門。
我后來問扎西他們的房子是怎么蓋的?
他說,先修墻。等墻修好了,再搭木架,再封頂。
跟我想的不一樣。《中國建筑史》中,梁思成介紹,中國的房子通過枋、梁、斗、拱等部件將力都放在柱子上,墻只有間隔的作用,一般來說并不受力。這跟西方傳統建筑不一樣,特別是哥特式建筑,他們整個房頂的力通過arch完全放到了墻上。我初看村長家的房子時,見屋內也是漢族民居類似的結構,以為藏居的墻也不受力。認為他們的房子也是先搭架構,后修墻,墻有點厚,估計是因為這里冬天冷需要隔熱的原因?,F在,如果照扎西所說的,那么墻其實也是受力的,厚是因為要受力。扎西家的墻外表用水泥敷了,在路上,我也看見用石頭壘的墻。估計水泥下面也有石頭。
進到屋里,也是全木制的框架。跟村長家不同的是木頭都沒有刷漆。我了解到這房子才修好兩三年。柱子已經爆裂了,跟村長家的沒法比。
進門的墻上(木制的)貼了一副畫。藏族人民托起白象,白象上面騎個猴子,猴子上面坐了一只兔子,兔子上面一只喜鵲,他們都在一顆桃樹下。我不知道這副畫的故事背景。
好吧,趙麗穎,你贏了。你才是全中國最受歡迎影視明星。這是扎西家孩子的偶像吧?!痘ㄇЧ恰返男麄鳟嬤呌袔讖堗囎掀宓馁N紙。扎西家有兩個孩子,都是女孩,在上小學,住校。
客廳餐廳在一間屋??窟吷弦粋€火塘。一根煙囪直通屋頂。另一側擺了一臺陰極管的電視機。當天晚上他們用電飯煲做的飯。
扎西妻子要出去把騾子牽回來,就由扎西的兄弟來陪我們聊天。他一只腳瘸了,但走路并不慢。他說他跟扎西是雙胞胎。
我們問,那他是哥哥還是弟弟?
他解釋說,他們雙胞胎不分哥哥弟弟。
由于,扎西在村里都被叫做“小扎西”,我們姑且稱扎西的雙胞胎兄弟為大扎西吧。
他介紹說,一樓還有間房是扎西兩口子住,他住樓上,我們晚上也住樓上。
我問廁所在哪兒。
他帶到二樓,過三塊板子搭成的橋,到他們家后院,就在那里解決。
問他,沒有廁所嘛?
他說,還沒來得及蓋,他們都在那里解決。
后院有棵梨樹。前人栽樹,后人乘涼。為了他們以后能吃到更可口的梨,我撒在了梨樹下。
他帶我們到村里逛了逛。
村里專門為轉經筒蓋了一間房。這個轉經筒大。見過驢推磨嗎?就那么大。我們就像驢一樣推。轉一圈,響一聲鈴。大扎西帶我們順時針轉。
我問要轉多少圈?他說隨便。
拍了幾張經幡。上面講的是格薩爾王的故事。第一張紅色的說的是,格薩爾王被深陷敵陣,眼看怪獸就要把他撕了,飛馬從天而降,救主回國。
上面的一張說的是,他將愛馬封神。
下面的一張說的是,他在國內頒行法令,愛戴子民的故事。他通過智慧把反對他的人,挑刺的人,懷疑他的人都制服了,大家都擁護他。
愛馬把避妖爐馱來,從此西藏的妖怪都被嚇跑了。
好吧,我編不下去了。
山區里運載工具多是騾子,我知道這是驢。書里介紹說,滇藏的茶馬古道,人們多用滇馬來運送貨物。川藏的茶馬古道用騾子。青藏的茶馬古道是牦牛。我不知道為什么,可能是因為各個地區飼養的家畜不同。但是,都是山區,為什么家畜會不同呢?
大扎西帶我們到一處亭子里歇一歇。其實就是路邊搭的一個小棚子,沒有“亭”的建筑結構。里面還有一位老人,問了問我們的來歷,聊了聊這里的環境。這時,大扎西拿出來一個小瓶,到了點粉出來,放在鼻子上吸了吸,并分了點給那位老人。
他說這是鼻煙。他感冒,鼻子有點堵。和尚叫他們少吸這些東西,他自己覺得沒什么影響,這些不用聽和尚的。
我表示理解,因為我也從來不聽和尚的。
出來一個小時了,天也快黑了,回去吃晚飯。
左下角是梨,他們后院摘的。
正下是當地辣椒,拇指大小,用油煎的,脆,一般辣。都是四川人,就不要在這上面互較高低。
放兩把勺的碗里是奶渣。剛擠的牛奶做出來。主要是奶味,帶點甜味。比豆花更稀,比酸奶更稠。
奶渣左邊是奶酪,右邊是酥油茶。
大餅就是糌粑,非常有嚼勁,可以跟山東大餅媲美,是鍛煉咬肌的好材料。
核桃應該是大家都認識吧。因為沒有工具,小明私下問我,他們這里都是怎么吃核桃的???我說,人家康巴漢子,手勁大,都是兩個核桃放手里捏碎的;你自己手勁小,捏不碎就別吃了。第二天,我才看見扎西用火塘旁的石塊砸碎核桃來吃……所以我說嘛,藏漢人民生活習俗的差別也沒那么大。
還有一盤白菜炒的豬肉沒有拍到,油大,香。
這一桌的菜完全就是給我們倆準備的。他們都沒有上桌吃飯,圍著火塘吃的。我們讓他們過來一起吃,他們執意在火塘那兒吃。我想這可能是康巴人的待客之道吧。
吃完飯,我們又一起聊天。大扎西找一塊坐墊,直接坐地上跟我們說話。我不想正襟危坐坐在椅子上,也找了一塊坐墊,靠著柱子坐下來。他們的坐墊都用裝水泥的包裝袋罩著,估計是蓋房子留下的袋子。扎西兩口子做家務去了。
大扎西問我多大了。
我說我34了。
他說他也34,他問我結婚了嗎?
我說還單著呢。
他說他也沒結婚。他說他的腳壞了,小時候就壞了,以后就一直這樣。他干不了重活,只好在家做點輕松的事。在這里,干不了重活就賺不了錢,他沒錢就娶不了媳婦。他這一輩子都這能這樣了,一個人過下去。他至少還有個雙胞胎兄弟,跟著他兄弟一起住。
我不知道該怎么接話。鄉下孩子出來打工跟富二代出來打工是不一樣的。我不知道這里的社會環境是怎么樣的,因為一個人丑但是有錢還是娶得到老婆的。但是看樣子他們這里并不富裕。
他說他們這里的女人也往外面走,嫁到更富裕的地方去。
我想知道,他是不是可以去當和尚或者去學木工。我還是沒問,我想不在這里住上一段時間是不可能弄清楚這里的道德、風俗的。即使是在漢區,各個省的婚喪嫁娶也是不盡相同,也有很多讓我們相互錯愕地方。只有大城市有著最符合我們標準道德的規范,但那也只是資源富裕的緣故。當資源貧瘠的時候,大家都會立刻變得利己,剩下不幸的人承擔競爭的惡果。
我看他們窗戶上掛著佛珠,問,這個佛珠是什么做的。
他取下來,說,就是山上的樹結的果子。
他拿來給我看,我問,我可以摸一下嗎?
他說可以啊,隨便摸。
我把玩著說,我一直以為佛珠都不讓別人摸的,怕弄臟了。
他說,沒事,和尚的可能不讓別人摸,他們隨便摸。
我問,這里和尚都做些什么事情呢?
他說,過節,祝壽,死人,他們都要來,念上一些經文。死人了,有的火葬,有的水葬?;鹪峋褪前讶藷苫遥龅胶永?。水葬就是直接把人綁在木架子上,再拴上石頭,沉到河里去。
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水葬,我想確定一下這是多古老的習俗了,問,水葬是多少年前的事?
他說,一直都有,這幾年都有水葬。
我很驚愕。路上小明還在說這里的水真綠啊,真想捧一捧水……。這是怎樣的一副《行尸走肉》的即視感:水面上,河邊的行人捧起一掬水;水面下,一句尸體被綁在木架上,眼珠隨時將要脫離眼眶浮上去。我問,誰會火葬誰會水葬呢?
他說,這個都是活佛決定。他說誰火葬,誰水葬,我們就照做?;罘鹱屛覀円惶炷疃嗌俳浳?,我們就念多少經文。
看來活佛管得還是挺寬的。晚上大概九點,看完浙江臺的電視劇,他們三人念了一會兒經。我看到他們專門有個房間供奉菩薩,一邊還放著一人相,他說那是班禪活佛。應該不是大扎西口中的活佛,班禪要管這些,還不得累死?
扎西夫婦帶我們到臥室,給我們抱來被子。沒有燈,我們只好用手機照明。睡前還上了個廁所。抬起門栓,寂靜的夜里嘎吱的拉開門,在四下漆黑的藏區深山里,有燈影晃動。不用喊抓賊,那是漢族在上廁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