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清明假期，看起來堪稱完美。除陪父母回鄉祭祖外，還去了好幾個地方，看了好幾處風景，拍了好多好看的花兒。短短三四天，家里的車就跑了大半箱油。微信圈里的我很開心，事實上也的確很開心。但這畢竟是雨紛紛、行人欲斷魂的清明節，怎么可能單單只有開心而已，應該說是各種情緒，五味雜陳。

陪父母去給爺爺奶奶、外公外婆、曾祖父曾祖母上墳，又攪起了沉積于記憶深處的好多碎片。我想起了最疼愛我的奶奶，一直說要寫一篇紀念她的文章，去年元旦開始打算，今年3月中動筆，到現在也沒完成，可能在潛意識里有些記憶根本不想去觸碰；我想起了我可親的外婆，身材高挑、一直干凈利落、從不茍言的外婆，她不像奶奶那樣喜怒形于色，總是用行動來表達她對我們的愛。我想起了我的爺爺和外公，或許是因為個性的原因，小輩們與他們并不是很親近，但我仍然懷念他們，包括他們的壞脾氣。更重要的是，沒有他們就不可能有我；我想起了我的從未謀面的曾祖父和曾祖母，在想，他們當初是什么樣的原因，以什么樣的心情，從溱潼胡西莊那樣一個田姓家族聚居地，搬遷到了我們現在的老家---距離那幾十公里的一個小村莊，成為了村里唯一一戶姓田的人家。

我還想起了我的大姨媽，48歲就因病去世的大姨媽，心腸脾氣都特別好、連一只螞蟻都不忍踩死的大姨媽。記得夏天天氣最熱時，她瞞著刻薄小氣的大姨夫，從衣柜里掏出零錢給我們買棒冰吃。最深刻的記憶是她過世時，外公白發人送黑發人嚎啕大哭的樣子。后來過了好多年，我才得知，外公是她的繼父，她的親生父親得病死后，我外婆帶著她改嫁給了我外公，后來才有了二姨媽和我媽，難怪大姨媽比二姨媽大了10歲，比我媽大了17歲。在那個年代，外婆當初應該是過了一段很艱難的時日吧！如果在她去世之前我就知道這件事，我一定會跟外婆好好聊一聊，聊聊她的不易和隱忍。可是老輩人一直諱莫如深，連我媽也是在大姨媽去世之后才知道這件事情；我想起了我的二姨媽，去年回來時她還在，雖然多病，今年回來人就不在了。雖然她不似大姨媽那么溫和總是笑瞇瞇的，性格也有些急躁，但對我和弟弟也是很好的。二姨媽家和外婆家只是一河之隔，小時候，外婆有什么事情找她，就差遣外公站在河邊，沖對岸直直地吼上一嗓子。我小時在外婆家過寒暑假，也經常過去找表哥表姐玩。還記得表姐出嫁時，二姨媽哭得昏天黑地的，可現在連表姐都當了好幾年奶奶了….

昨晚睡前，想起這些，心中無限的感傷。今晨不到6點就醒了，躺在床上，聽著外面的雨聲，想著這片土地，想著這片土地上所有與我血脈相連的親人們，那些已經離開了的和還活著的人們……

起來坐在床上完成了一個有關家族祖先的冥想靜坐，心情平和了些。穿衣、下床、盥洗，去到廚房。許是要走，今天的早餐格外豐盛，鯽魚湯、炒青菜，單單早點就有燒餅、米餅、小籠包、蘿卜絲饅頭四種。我心里更有些難過了，只是這樣的分別早已習慣應對，從來都是神色如常，不會令他們看出絲毫不同。吃早餐時，老媽說，今天就不送我去機場了，就算送到機場，反正也是要走的。我也在想，自從14歲離家去南京上學，每一次回家都面臨著這樣的分別，要到什么時候回來可以不用再走了呢？！

跟爸媽擁抱作別，Simon和小黑守在門口，原先家養的那只大黃貓去年偶爾還會回來吃東西，今年就徹底再也不見了。屋外，麥苗兒正青，蠶豆花正旺，油菜花兒正黃，春雨淅瀝。而我，又要啟程去遠方……

年歲漸長，離愁越濃。雖然尚年輕，但慢慢已經能夠理解人老后葉落歸根的那份情懷。人們從一出生就意味著跟母體的告別，然后經歷各種各樣的離別，及至最后跟這個世界告別。從這個意義來講，人生的底色是憂傷的，每一個人都是帶著內在的深層憂傷來到這個世界。難怪，朋友圈里，那個2歲多的外國小男孩，第一次聽到貝多芬的《月光奏鳴曲》會哭；也難怪小多2歲多時，用她媽媽的手機單曲循環鄧麗君的《漫漫人生路》，會聽得淚流滿面。告別真的是每一個生命與生俱來的功課啊！

雖說人活一世，終有一別。惟愿活著時我們能彼此珍惜、好好相處、互相溫暖。愿已長眠的親人們安息！愿還活著的我們健康快樂地活著，不負此生。

? ? ? ? ? ? ? ? ? ? ? ? ?草擬于揚州機場

? ? ? ? ? ? ? ? ? ? ? ? ?完稿于萬米高空

? ? ? ? ? ? ? ? ? ? ? ? ?2017年4月5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