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國巴黎有一個著名的人文景點叫做先賢祠,供奉著法國歷史上最杰出的人物。從1791落成至今,兩百多年以來只有七十二位偉人安葬在這里,先賢祠作為法蘭西的國家神廟,能夠入祀是法國人至高無上的殊榮,里面除了供奉七十二先賢的靈柩墓室,還有幾塊紀念碑和若干石碑,其中于1967年刻就了一塊石碑,石碑的主人便是安托萬?德?圣埃克蘇佩里,一位具有傳奇而精彩人生的詩人、小說家、飛行員。
安托萬?圣埃克蘇佩里生前只出版過七部作品,篇幅最長的《戰斗飛行員》總共248頁,最短的《致人質的信》更是只有56頁,但是,他的作品都收到人們的熱烈歡迎,尤其是1943年出版的《小王子》,詩意的語言技巧,樸素純凈的文字,看似簡單易懂的角色和情景,其中卻蘊含著強烈的暗示作用。《小王子》之所以能夠久經不衰地征服億萬讀者,不僅僅是用兒童的心去揭露和批判成人世界的各種荒繆現象,更重要的是作者在小說中所持有的存在主義的哲學思考。
《小王子》是僅次于欽定版英文《圣經》,和《雙城記》并列為史上第二暢銷的圖書,同時也是擁有最多譯本的小說,已被翻譯成兩百五十多種語言和方言。
一年前,買下兩本法國文學著作《青春咖啡館》和《小王子》,《青春咖啡館》,說實話,第一遍沒有看懂,而《小王子》被我反復閱讀,每次都能得到更深的理解和思考,感覺其本身也有別于以往讀過的法國文學。我對法國文學的印象:有驚險刺激的,如:凡爾納的“三部曲”(最喜歡的作者和文學類型之一),《狼》(和國內《狼圖騰》風格迥異的有關狼的文學作品);有圓潤細膩的,如:《茶花女》,《37°2》。我們腦海中的法國人不僅是開放浪漫帶來的驚艷,映射在文學中還有法國女性和家庭的細膩一面,可以說,《小王子》不同于這兩類法國文學作品,其自身自成一派,讓讀者回味無窮。受益終生。
記得書中給人印象最深刻的一個地方是,小王子在地球上與狐貍的對話:
小王子說:“我是在找朋友。‘馴化’是什么意思?”
“這是常常被遺忘的事情,”狐貍說,“它的意思是‘創造關系’。”
“創造關系?”
“是啊,”狐貍說,“對我來說,你無非是個孩子,和其他成千上萬個孩子沒有什么區別。我不需要你。你也不需要我。對我來說,我無非是只狐貍,和其他成千上萬只狐貍沒有什么不同。但如果你馴化了我,那我們就會彼此需要。你對我來說是獨一無二的,我對你來說也是獨一無二的......"
”我有點明白啦,“小王子說,”有一朵花......我相信她已經馴化了我......”
給人沖擊的不僅是語言的純凈,還有深藏的哲學智慧,即,存在意義的思想流派,其核心的命題便是存在先于本質,這意味著人的本質是由他的存在決定的,通俗的來講就是:人的價值和意義都是通過實際生活中的行動創造出來的。因此,當小王子面對地球千千萬萬的玫瑰傷心失落時,狐貍的點撥讓他恍然大悟:B612小行星上的玫瑰依然是全宇宙最美的一朵,因為我給她澆過水,我給她蓋過玻璃罩,我給她擋過風,因為她是我的玫瑰,對我來說,她就是獨一無二的。因此,在小王子離開的時候,狐貍會哭泣,因為彼此創造了關系,彼此成了對方的獨一無二,小王子雖然離開了,卻給狐貍留下了小麥的顏色。
兩萬五千漢字的中文翻譯版《小王子》,雖為短篇小說,卻具有完整的敘事結構,精巧而傳奇,簡單而共鳴。第一章是飛行員的自述自己的第一號作品:蟒蛇吞大象,卻被大人們當成了一頂帽子,自己成為大畫家的志向也被大人們輕易地扼殺在了搖籃里。因為大人們什么都不懂,總是要小孩給他們解釋,所以飛行員選擇和大人們談論橋牌、高爾夫、政治和領帶,遷就他們的水平,大人們就會很高興。
從第二章到第九章是小王子和飛行員在沙漠的相遇和談話,為小說的發展部分。對小王子居住的B612號小行星,安托萬寫到:1909年,一位土耳其人發現了這顆小行星,隨后在國際天文學家大會上展示他的發現,卻沒有人相信他,因為他穿的是土耳其服裝,后來,土耳其獨裁者命令國民改穿歐式服裝,違者處死,結果那位天文學家再次在大會展示時,每個人都接受了他的發現。大人就是這樣子。他們想象不出一座漂亮的紅磚房,陽臺擺放幾盆吊籃,屋頂站立著鴿子,院里的玫瑰花含苞欲放,他們只知道:哇,這是一座價值100萬美元的房子。
從第十章到第十五章,小王子離開了自己的小行星,分別走訪了六顆小行星。專制而又合理專制的國王;愛慕虛榮的人;愛喝酒卻羞愧喝酒的人;愛好數字的生意人;盡忠職守的掌燈人;脫離實際,固守成規的地理學家。小說在這一部分達到了高潮,而安托萬?圣埃克蘇佩里讓內容顯得十分平坦,甚至是采用再平常不過的簡單陳述,這樣的寫作技巧反而讓高潮部分的平靜文字爆發出社會最丑惡兇險的畫幕力量。
小說的第十六章到第二十三章介紹了小王子來到地球上的遭遇,遇見了將要送自己回家的蛇;代表西方智慧解答小王子內心失落的狐貍;賣止渴藥丸的商人;調配旅客列車的扳道工,其中有一段細節,是小王子和扳道工的對話:
扳道工說:他們在列車上要么睡覺,要么在打哈欠。他們什么也不追求,只有小孩把鼻子貼在玻璃窗上朝外看。”
“只有小孩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小王子說。
“他們真幸運,”扳道工說。
小說最后一部分是第二十四章到第二十七章,講述了小王子和飛行員的離別相處,并以小王子的消失來結尾。在最后的階段,他們一起在沙漠中找水,一起建立彼此的存在意義,此時對于他們來說,沙漠如此的美麗,是因為它的某處隱藏了水井,而水對心靈是有益的......
當你讀的次數越多,你越會發現喜出望外的東西。除了安托萬?圣埃克蘇佩里與小王子的故事這條主線,恍然中感覺到小說中的另一條隱線:小王子和一朵花的愛情故事。從頭貫穿到尾的隱線,想要徹底明白,還要先了解一下安托萬?圣埃克蘇佩里的婚姻家庭背景。
世家大族背景的安托萬,結婚前便是情場逢場作戲的老手。1922年,他被晉升為空軍少尉,調駐巴黎近郊的軍事機場,在這里終于遇見了第一個讓他傾心的女人:路易絲?維勒默罕,雙方很快定了親。然而,貴族出身的路易絲同樣是揮金如土水性楊花,既嫌棄安托萬的家庭沒落,也開始反對安托萬的飛行冒險。雖然安托萬最后苦苦哀求卻始終沒有打動路易絲的心,兩人還是解除了婚約。之后的1929年,安托萬被派到南美,在布宜諾斯艾利斯,他找到了自己的人生伴侶:康蘇艾羅?桑辛?圣多瓦,一個已經兩次成為寡婦的薩爾瓦多女性。雙方于1931年在法國舉行婚禮,但是婚后的生活并不美滿,安托萬經常外出執行任務,又喜歡四處留情,而康蘇艾羅也不是省油的燈,同樣有許多風流韻事。因此,兩個人的爭吵從不間斷。可以說,安托萬一生的婚姻家庭都不算是幸福,而小王子與一朵花的愛情隱線也似乎在映射出安托萬想從一個孩子的角度去闡述婚姻幸福。
有一天,不知道從哪里飄來的種子在小王子的星球上落地發育,小王子觀察她,愛護她,相信這朵花會出奇的漂亮。某個清晨,她開放了,給僅有小王子一人的星球帶來了歡樂。盡管這朵花在小王子面前表現的任性和傲嬌,但是小王子依然很愿意去愛護她。總把花的言語當真,總是把她隨口說說的事情當真,花的言語行為也很快讓小王子產生了懷疑,花的心事真是難懂,因為太小,不懂得愛是什么。臨走的清晨,小王子去和這朵花道別:
”再見,“他對花兒說。
她沒有回答。
”再見,“他又說。
花兒咳嗽了,不是因為她著了涼。
”我以前很笨,“她終于開口了,“對不起,祝你幸福。”
“是的,我是愛你的,“花兒說,”你卻什么都不知道,這是我的錯,沒關系,但你和我一樣笨。祝你幸福。既然你決定要離開,那就走吧。”
因為她不希望讓小王子看到她流淚。
這朵花同樣愛著小王子,只是她的言語給小王子留下了另外的印象,后來小王子心里才明白:我應該看她的行動,而不是聽她的言語,我應該看出藏在她那些小把戲后面的柔情。
小王子離開了自己的小行星。他和地球上的生意人談論自己擁有一朵花。 當地理學家說到”瞬息即逝“的時候,他會不停地想自己的花,第一次感到后悔把她獨自留在星球上。當他在地球上遇見一朵有三片花瓣的花時,相比自己的玫瑰花,他認為這是一朵毫不重要的花。當他在地球的大山上沒人說話孤寂時,他又想到了自己星球上的那朵花:因為她總是先開口......
當他看見盛開的玫瑰花園時,他會驚訝,會傷心落淚。他一直以為,自己很富裕,擁有一朵獨特的花,那朵花是全宇宙唯一的玫瑰花。可是這里卻開滿了一模一樣的玫瑰花。這時,出現的狐貍用”創造關系“點撥了小王子。到這里,小說的愛情隱線也達到了高潮。小王子最終明白:正是我為我的玫瑰付出了時間,使得我的玫瑰是如此重要,因為我傾聽過她的抱怨和吹噓,甚至傾聽她的沉默,因為她是我的玫瑰,我要為我的玫瑰負責......而眼前的千萬玫瑰,雖然美麗,但卻很空虛。
小王子要回到自己的星球上,因為那里始終住著自己的玫瑰花。
在小說的結尾處,將要回到自己星球的小王子說出了最有重量的理由:我的玫瑰花,我要為她負責,她是那么的脆弱、她是那么的天真,她只有四根刺可以用來保護自己......
后人根據《小王子》改變的電影中,最后小王子回到了自己的星球上,拿掉玻璃罩,那朵花卻已經凋謝了。似乎也在暗示著作者不美滿的生活。
最后,附上安托萬?德?圣埃克蘇佩里的處女作的小詩:
機翼的顫動擾亂黑夜的呼吸
引擎的歌聲搖晃沉睡的靈魂
太陽涂抹我們用蒼白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