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曾經想到過離開,可是終究未曾遠離;或許曾經嫌棄過不夠文明還有點落后,可終究還是安然接納;或許傷得很深,可終究還是愛得深沉!
記事起,我就生活在這里。童年的老家已經被一場大火燒毀,曾經門前空曠的曬谷場早已荒廢,一堵圍墻里花自開草自長,亦是不知外面天日。記得童年的時候,逢年過節村里就搭臺請戲班子唱戲,我們那一排的陽臺得天獨厚,不用擁擠不用搶位置,誰都遮不住擋不了,儼然雅座VIP。也或許此時,童年貧寒的家境才有那么幾天的優越感。而農忙的時候,這里是天然的曬場,稻谷、油菜籽、黃豆豌豆、菜干、蘿卜干、番薯干、糖蔗皮、洗過的家具、換洗的被子被套枕巾等,曬場一年四季都不寂寞。秋冬時節,一座座稻草垛便高高砌起,那便是我們灶間燒菜做飯的柴火。假日的時候,這里就成了孩子們沖鋒陷陣的戰場。而冬日的暖陽投射在這里的時候,我老喜歡端著飯菜靠著稻草堆慢慢地扒,靜靜地享受陽光的沐浴。
少年時,明白了一些人事。家境的窘迫、父親的病,使我一度想到逃離,遠遠地離開。不喜歡出門,不喜歡見人,躲進小樓成一統,蝸居在老家的樓閣,不跟外界接觸。透過閣樓向陽的窗戶,越過那塊空地,一脈淺淺的河流有農家的敞口水泥船停歇,農忙時節,載稻谷、運瓜果、糖蔗,船過處,留下幾道水紋,泛起陣陣漣漪。對面的農田稻子綠了,抽穗了,黃了,沉了,割了……之后又是各種蔬菜播種、長葉、茁壯、綠瑩瑩,風中綠得惹眼、嫩得養眼,不知為啥,有記憶起我就不吃菜,及至近年,才漸漸學會吃點如菠菜之類細條軟葉的。放眼眺望,越過斗北斗南的聚居民房,可以悠然見到黛色的南山在天際氤氳繚繞,我常常想著在那山腳下,圍一方田園,造幾間平房,種點花養點草,采菊東籬,集桂墻下,春桃夏荷秋菊冬梅,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
年輕的時候,那些激情燃燒的歲月也不咸不淡地溜走,繁忙的事務繁瑣的工作,也鮮有余暇。河,被填了一條又一條,包括童年門前的那條小河,還有當年閣巷中學前門脈脈流過的小河流,以及二村當日通往平陽等的輪船碼頭。樓房,越建越多;河道,越來越少。一個地方,有水則靈,有時候晚飯后,和好朋友散步在這塊土地兜兜轉轉的時候,也有點點困惑和迷茫,留下還是離開?生于斯,長于斯,骨子里流淌著鄉土之情終究使我不舍離去。總體上,空氣是清新的,民風是淳樸的。我聽到學生的奶奶恭恭敬敬喊我老師,不少家長真誠地說:“老師,咱家孩子如果不聽話頑皮您只管打只管罵”,每回到了課堂,看到孩子們一張張天真無邪的臉,我的心就仿佛找到了安放之處。看到天的藍,風的清,水的靜,入眼的綠,想挪的心也便消停了。
就這樣,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有時也加班加點。年華似水,青絲染霜,不惑之年,我仍在這里,從未稍離。阡陌交通,雞犬之聲相聞,日不閉戶,左鄰右舍親如家人。條條道路,進入小巷皆可相通,高興兩條一線就走捷徑,高興拐個彎就拐個彎,高興穿出去就穿出去,高興流連就隨處駐足。門前,后院,陽臺,有愛養花的人擺弄花花草草是一道道亮麗的風景線,有老人喜歡養些雞放些鴨生幾個蛋給娃兒水煮吃,有開辟園地種上時令蔬菜,四季瓜果不斷。屋前房后老樹成蔭,有枇杷、柑橘、葡萄桃子李,桂花香氣遠溢,金銀花木槿綠樹成籬,幾畦甘蔗成林,絲瓜棚下納涼閑話……農村的落地平房,比城市的高樓林立更有溫情。出了門,興之所至,一路前行,迎面碰上一張熟悉的面孔,耳畔隱隱傳來幾聲狗吠,冷不防,追逐嬉戲的孩子從你眼前跑過,一切,發生得那么自然,那么真實的生活滋味。經過五水共治,水,比以前清了;致力于衛生城市的打造和園林城市的創建,環境,比過去宜居了。
“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戶庭無塵雜,虛室有余閑。”田園,還是千百年來的田園,沒有多大改變。而恬淡的心,也一如先生的“嫻靜少言,不慕榮利”。歸去來兮,我一直在這里,從未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