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北》是林韜(Tao Lin)2013年出版的小說,這是他正式出版的第7本作品,也是他第一本由“大廠牌”(Vintage出版社)發行的作品。
《臺北》共248頁,被劃分為6章。內容大概是關于一個沮喪的、吸毒很兇的年輕作家(戴著耳機)四處走動的經歷(他說這是他對“長達2萬5千頁的記憶的蒸餾”),下面我想說說第2章,因為它可能是我最喜歡的一章。我想說說我為什么喜歡這一章。
在第1章里,在一次社交聚會上,由于男主人公保羅的糟糕表現,女友米歇爾和他鬧翻了,隨后甩了他。保羅陷入沮喪。于是——在第2章開始后不久——保羅開始認真地考慮一個“過渡期”計劃:
在隨后的兩周里保羅開始逐漸地把9月份——屆時他的第二本小說將會出版,他將去巡回售書2個月——之前的這5個月視為一個“過渡期”,在這期間,他會獨自一人度過絕大部分的時間。“平靜地整理一些事情”,他在給媽媽的一封郵件里寫道。從臺灣回來之后,他知道,他絕大部分時間已經是獨自一人度過的了——不過還只是一種模糊的認識——他還是經常會想要不要去參加那些個社交聚會。現在,如果他感到了一種想去社交、想去和姑娘約會的沖動,他將簡潔地、不做進一步思考地,把這些事情挪置于“過渡期”之后。屆時他將極度社交,他設想著。在那之前,他會平靜地集中精力于讓自己有生產力(以一種低級的方式),比如,去Gmail里找出一些待辦事項或未完成的項目,然后進一步地整理、完成或者刪除它們。
根據[一些說法][1],我們也許還可以把這段話解讀為作者同時是在暗示這一章只是整篇小說的一個過渡。
不過在第2章接下來的部分,保羅表現得就像他已經徹底忘記了他的“過渡期計劃”,他壓根沒有“絕大多數時間獨自一人呆著”,而是繼續不停地出去參加聚會。小說開始大篇幅地敘述保羅和一個叫勞拉的姑娘之間的交往:
他把手伸出毛毯,“暗暗”地把他的MacBook拉了過來,他感到自己就像是一條章魚。現在是中午12點52分,自從安吉麗卡私廚出來起已經差不多過去3個小時了。保羅驚訝地發現,勞拉給他發了兩封郵件——一封是晚上11點43分發的,就簡短的幾句話,為她在約會時的不自然道歉,另一封是中午12點05分發的,就前封郵件里說的事又詳細地解釋了一大段。保羅回了封郵件,說他能理解并且喜歡她并且覺得她很“酷”。幾分鐘后她的回郵就到了,似乎心情不錯。在繼續交換了幾封郵件后她表現得幾乎可以說“輕佻”了。他們同意——保羅覺得是認真地、熱情地——明天一塊去紋身。
隨著關于勞拉的敘述的大量加入,我們會開始轉而期望保羅和勞拉之間的故事將是這篇小說的重點:
勞拉贊美了保羅的發型以及他“漫不經心”的水平,然后身體半探到桌子底下,舉著一根蠟燭去看保羅的鞋子,問它們是什么牌子的。
“iPath,”保羅說。
“我沒看到。是什么?”
“iPath。這個牌子叫iPath。”
“我喜歡它們,”勞拉說。
“iPath,”保羅輕聲地說。
但事實上,我們最終會發現,勞拉并不是這篇小說的重點,她只是保羅生命里的一個過客。一進入第3章,小說“果然”遵循了它自己的規則(暗示):在保羅開始巡回售書之后,女主人公艾琳登場了,保羅和艾琳的故事就此開始,并且一直持續到小說結束。
勞拉這個名字再也沒有出現過。
總結起來,《臺北》第2章的敘事結構如下:
- 先暗示讀者它只是一個過渡,這一章里所發生的一切都不會持續;
- 接著開始否定這種印象,開始嘗試著說服讀者它并不只是一個過渡,這一章很“重要”;
- 在讀者快要被說服時,它選擇了結束,以此再一次地提醒讀者它的確只是一個過渡,這一章里所發生的一切都不會持續。
我感覺,正是這種在隱藏在不動聲色的敘述中微妙的、反復的自我顛覆(我是這樣——我其實不是這樣——我其實就是這樣),致使我在回想第2章時,會覺得它被一種悲傷的、易逝的氛圍所籠罩著。
我打算再重讀一遍第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