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城決》寫的是一個男人的世界,主角是男人們,故事也是男人們,女人很少,而且柔弱順從,一直是處于被動的位置。細算下來《連城決》一共也就寫了四個半女性,戚芳、水笙桃紅和凌霜華,一個小丫鬟菊友,只出過兩次場,說過一句話,所以算半個人,還有一個小女孩空心菜,不算在女人里面。
我原來寫《連城決》一直說只有三個半女人,是因為忘記了桃紅。之所以連菊友都記著反而忘了桃紅,恐怕是因為她是書中唯一一個作惡的女人。桃紅的形象并不不美好,甚至是有些許丑陋,與其他幾位善良美好的意象不太相同。然而,她并非主動做惡,與那些作惡的男人們本質上還是有很大不同。首先,她陷害狄云是被威迫的,并且無關利益,過后對這段事情也心懷不安,良心并未全部泯滅。其次,她其實相當弱勢,只是因為看到了萬震山的忌諱,就被放逐行乞,實際上無路可去,她并不能主宰什么。所以她雖然做惡,卻是男人惡的附庸,聽任擺布,可以隨意拋棄,是個柔弱可悲的女人。也許她最后的流浪行乞的下場算是罪有應得,但是對于書中描寫的窮兇極惡還能逍遙快活的世道來說,她的報應還是來的太急切了一些。
菊友雖然出場少,但形象卻不模糊。她天真爛漫,心性純真,是一個非??蓯勖篮玫纳倥蜗蟆K龑α杷A與丁典的傾心相戀非常同情,冒著生命危險給他們傳遞消息,終于為此送了年輕的性命。她的這一行動里面,有善良,有情義,有奉獻,比之書中其他自詡為俠義道中人,卻見利忘義的男子們,不知俠義了多少倍,令人肅然起敬。然而,她終究是弱者,如同一根點燃的火柴,倏忽而滅,不能留下什么,有勝嘆惋。
凌霜華要自主很多,但是被擺布的無力感,也并不比桃紅和菊友弱半點。她努力的追求了愛情,結果卻是將愛人送入監牢;她要堅守對愛的忠貞,只能用自殘來實現;便是如此,她終究也是一個隨時可以被丟掉的棋子,被活生生釘死在棺材之中,而下棋的人是她世上最親的父親。生活對于她來說,實在是太苦了一些,想到最后她在黑暗憋悶的棺材中,用指甲一下下刻劃著數字時,那場景何其悲慘?而她心中又是何等的無助、絕望?在一個被貪欲做惡主宰的社會中,美好的下場,就是這般慘不忍睹。
水笙是《連城決》中正義和美的化身,是大多數人最喜愛的女性角色。她雖然傷害了狄云,卻是出于誤解,等到真正認識到狄云的本性后,便能勇敢的站出來,甘冒天下之大不韙為狄云辯護。她不像戚芳那樣要經受苦難和感情的雙重折磨,自主性也要比凌霜華和菊友高很多,于是她可以勇敢的決定自己的道路,并且有能力走下去。所以她的美因為勇敢,因為堅定,而變得更加超凡脫俗。但是,被困山谷中之時,她是沒有養活自己的能力的,如果有選擇,我相信以她的傲驕,必定不愿意接受狄云饋贈的鳥肉,但是她別無選擇。在被群雄唇槍舌劍的詆毀中,她的辯白也顯得蒼白無力。她冰雪美麗,倔強傲驕,但終究還是一個弱女子。
相對來說,戚芳并不是那么讓人單純的同情,甚至很多人不喜歡她。她是受到了欺騙,但是人們會責怪她對于狄云的不堅定,由其是她已經得知一切真相后,還跑回去從墻中放出萬氏父子,自己引頸就屠?!?a target="_blank" rel="nofollow">弱者,你的名字是女人?!庇腥擞眠@句話來形容戚芳。也許吧,戚芳是軟弱的,但這并不妨礙她的美好。她在相信狄云已經背叛了她的情況下,還是救了他,并且把身邊所有的珠寶,甚至匆忙的扯下女兒的金鎖,一并送給這個“負心人”,并且虔誠的為他祈禱。既然她可以這樣救狄云,為什么不可以這樣去救萬圭?一個是她愛的男人,一個是她嫁的男人,她只為情而生。我甚至覺得戚芳最后折返去救萬圭的一段,讓她的形象更加高大,如果她可以冷酷的一刀斬斷舊情,決絕的離去,反而沒有了女人的味道。
女人是什么?女人是母親,女人最偉大的是母愛,戚芳混身都散發著母性的光輝。母親對于孩子的愛,不會因為他的好壞善惡,就有輕重薄厚之分,只是會用不同的方法,甚至會犧牲自己來求助自己走入迷途的孩子。戚芳最后回頭去奮力的砸開磚墻,如同耶穌走向十字架,佛祖以身伺虎,那般的悲壯蒼涼,又那般光芒四射。只是這般博大的愛和悲憫的善,可以給迷惘的狄云帶來希望,卻不能拯救惡貫滿盈的萬圭。
這一眾的女子,美麗、善良、純情,但是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軟弱。這也不能怪她們,在《連城決》描寫的群魔亂舞的世道中,如同丁典、狄云一般武功蓋世的男人,也被人陷害污辱,何況這些本就弱不驚風的女子?武功已經天下無敵的狄云,仍然覺得外面的世道還不如在監獄中受苦更快活一些,面對這坎坎亂世,她們又怎么有力打破重建?渺小的善良的她們,必需得在其中求生存,雖然活的苦難,卻不隨波逐流,更不沾染上貪欲丑惡,堅持自己的真善美,活成黑暗天空中閃亮的星光。
些微的星光,不能照亮道路,大地依舊蒼涼,然而卻可以給人們指明方向,帶來生存的力量。如果沒有凌霜華、菊友,沒有水笙、戚芳,《連城決》中所描述的世界,可還算是人間?狄云們,可還能堅持在那個世界中生活下去,
女人,可以軟弱,但不會放棄善良和寬恕。那怕你傷害了我,也不能讓我變的和你一樣。這是《連城決》中最后一點人性的光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