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在堂前盛贊“余音繞梁,三日不絕”?是誰在花下呢喃“明眸如皓月,一眼思量,至今難忘”?是誰于扇上提筆“一日不見,恍若隔世,食不知味,寐不成眠”?是誰于金盞美酒里側耳道“披星戴月,只為相思意”?
荷蓮說:“羅心,你心高,我知道,可像我們這樣的女子哪里能真正的擁有呢?愛是我們的奢求,不愛是我們的宿命。趁著他迷戀你,趁著你年輕,離開吧。他若愛你,便會一世呵護你。”
“荷蓮,我不能拿著為父親沉冤昭雪的唯一捷徑去飛蛾撲火。”7年前寒塘邊的命不該絕,我選擇了活著,有目的的活著,只是這個目的不是幸福。
“羅心,你看到了嗎,”荷蓮指著朱紅琉璃瓦的方向,“那扇門一直為你開著,只要你愿意做個閨閣小兒女!”荷蓮生氣了。7年里她經常為我生氣,無非是些瑣碎小事。可這次不是,生命選擇的分歧深深挫敗了她的寄望,我不會如她想象中幸福。至少今生不會。
荷蓮走出屋子。屋檐下的燕子親昵的依偎,她抬頭看看燕子,回頭看看我,還是走了。溫柔的面龐盡顯冷漠。
藥香坐落在長安街不算起眼的位置,每天來瞧病的人絡繹不絕。閣樓上的臨江目送走一批來談判的人便悠閑的品茶,微微上揚的嘴角透著滿意。就是分文不收,你們能奈我何?這個狂妄自大的男人是我的主人,洛陽城首屈一指的富商,自經商起便立誓不結交官宦權臣。樓時是個例外。
樓時的父親是當朝的丞相,位高權重,呼風喚雨,好不威風。樓時生于官宦之家,性情之孤傲,名利之淡泊,才學之出眾是臨江最喜歡的,于是便成了臨府的座上客。
寒冬時節,白雪皚皚,庭院里的臘梅悄悄綻放,我喜歡這樣的天地,喜歡在這樣的天地里懷念父母,只有刺骨的寒冷能提醒我,我沒機會為自己活著。臨江在我身后站著,落寞的看著我,這是只有在我們兩個人的時候他才會有的表情。
“羅心,你的心勝過這冬季的冰雪。”臨江說的很慢,我聽的很清楚,“樓時會來。”臨江轉身走了,步子很沉重,我在難過,是為什么?
臨江安排我和樓時不必要的相見,我明白他這么做的原因。7年前臨江救下我時,就已說過,你若愿意,待你18歲 時,我會娶你;你若有其他想法,我幫不了。我的祖父曾隨先祖皇帝征戰沙場,于千軍萬馬中護主子周全,后來有了這一片江山便對祖父加官鬻爵,父親世襲了爵位,無心官場,只愿結交文人,于孺子百家里度年華。突然有一天,皇帝的軍隊包圍了羅府,以謀反罪將父親收押,羅府上下皆入獄。獄中的母親聽聞父親被問斬,氣絕身亡,臨死前反復告訴我要好好活著。
羅府的男女老少插上了稻草,等待著被人買走,好結束這獄中的折磨。人販子將我送至青樓,我以跳入江里結束這噩運。中秋的江水已開始寒冷,我不掙扎,隨著江水漂流至寒塘。臨江路過寒塘邊,救下了奄奄一息的我。他將我帶回府中,精心的照料。
“羅心,等你18歲了,嫁我可好?臨府不與朝廷往來,富甲天下,你若愿意,我會等你。”那時的臨江不過17歲,卻已是臨府的主人。
臨江,那時的我真的想等18歲后做你的新娘,相夫教子,守候著你度過以后的生活。
有天去你書房給你送茶,卻聽見了這樣的對話
“主人,我覺得謀反罪是不成立的,您想啊,這可是要株連九族的大罪,怎么會單單處死羅老爺一人,其他的只是收押呢?再者,羅老爺喜歡結交文人雅士是眾人皆知的啊,這些人通敵叛國有點說不過去吧。”
片刻的沉默剛才的聲音再度響起:“主人,我打聽過了,羅府的家眷只剩下羅心小姐了……”
我端著茶水回了自己的房間,抑制不住的眼淚奔流而出。莫須有的罪名奪走了我最親的人,將我們整個羅府置于險境,到底是誰?
臨江輕輕的推開房門,看到趴在床邊的我,溫柔的為我拭去臉上的淚,“你都聽到了?”
我點點頭,“你會為我父親報仇嗎?”
臨江放下了手,“羅心,我立過誓不與官場往來,你父親的事我無能為力。但可以護你一生周全,只要你愿意。”
“對不起,臨江,我不能,我不能置血海深仇于不顧。你能告訴我是誰嗎?”
“羅心,你若愿意,待你18時,我會娶你;你若有其他想法,我無能為力。”
這句話是我們之間最后的溫柔,我感激你救我于水深火熱之中,怨你不為我的父親伸冤。如果你愿意為我入官場,皇帝怎會不重審當年的案情?你的不愿意,我對你冷若冰霜了7年,你滿懷欣喜等待了7年。
樓時會來。從臨江的口中聽到這句話,突然覺得自己像斷了線的風箏,沒有著落。臨江,若你知道,你放開的是手中的線,送給我的是救命稻草,你還會放手嗎?
樓時的詞被我在琵琶上表現的淋漓盡致,臨江面無表情的看著,樓時欣喜若狂的拍手叫好。
“臨兄,沒想到你竟然藏著有此才情的女子,真是妙啊!”樓時抱怨臨江不早點告訴他。
“她是羅心。”樓時聽后臉上的欣喜一掃而空,隨即將臨江拉到了書房。
我不明就里。
“臨江,你想說什么?”樓時查看四下無人后,掩了房門。
“求你幫忙。查探下當年羅府案件的來龍去脈。”
“你不是不關心官場的事嗎,怎么改變立場了?”樓時看了下沉默的臨江,知道不會得到答案,“我去查查,有消息了立即告訴你。”
數月里,樓時天天來,不找臨江,直接來看我。他說他愛我,會查訪我父親的事件。鶯歌燕舞,火樹銀花,樓臺深醉,真正使我快樂的不是夜夜笙歌,而是從未離目的這么近。深夜歸來,從蓮荷的眼中我看到了異樣的情緒,或許少了我,臨江會改變對她的愛。
蓮荷有著和我差不多的身世,父親是朝中武將,邊關被俘,3年杳無音訊,被人彈劾已歸順敵軍,滿門抄斬,危難之際被臨江偷偷救走,早已心許臨江。臨江,蓮荷比我早遇見你,比我愛你,比我懂你,她更適合做你的妻。
樓時來提親了,我不知道該不該答應,7年里已習慣臨江的存在,可是樓時的父親是當朝丞相,定能幫我為父親正名,我于兩難中思忖著,臨江看出了我的為難,對樓時說:“你先回去吧,三日之內給你答復。”
樓時帶著不解走了,留下我和臨江屹立于廳堂。
“羅心,你嫁樓時,不是正室。他的婚禮已在四個月前舉行,那個女子雖不是他心中所愛,但也得娶。這就是官場的無奈。”此時此刻竟有些琢磨不清臨江內心所想。
“你若應允幫我,我何苦嫁給一個不愛的人?”
“原來你不愛他。那何必給他一種假象,讓他誤認為碰觸到了幸福?”臨江咆哮著,第一次面目猙獰。
“為我父親。”我有我的無奈,“臨江,我知道你與樓時惺惺相惜,可你想過我的感受嗎?”
“密令。是皇帝的密令,你可知道你的家族不如你看到的那般,敲詐勒索,借機斂財,貪污受賄,皇帝盛怒之下聽了小人的讒言才以謀反罪處置你的父親,事后發覺不對,才決定不對你的家眷追究……”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立意不入官場的父親會有這樣的行徑。
“你長在深閨當然只能看到你應該看到的繁華,可這是事實,荷蓮也略知一二。”這些話或許在臨江心里藏了很久,他不說,是想維持一個父親在女兒心目中最后的文雅。
荷蓮聽聞臨江的咆哮趕來,恰巧聽到了這些對話,嘴唇再三張開:“他說的是真的,我曾聽聞父親提起。”
我呆呆的站著,蓮荷扶著我回到了房間。
“羅心,有時候很羨慕你,以前有父母雙親,現在有臨江,哪一個不是費盡心思的愛你?我雖是家里的長女,卻未得到父親片刻全身心的喜歡,母親臨走前將我托付給父親,他還不是照樣三妻四妾。最后生死不明,還落得個滿門抄斬。我從未想過為他澄清或是什么,因為我知道他有自己的選擇,就像我選擇了臨江,會一直等下去。”
荷蓮看了看停止哭泣的我,接著說:“如你愛樓時,就應下親事,走后再也不要出現;如果你不愛,就留下來好好面對臨江行嗎?身似綠浮萍,心似自由燕,本是人間無情物,奈何此生空牽掛。”荷蓮一直以這首詩自居,她愛臨江,愛的絕望,愛的不知所措。
“樓時,你的顯赫家世,我愛;你的清新俊逸,我愛;你的不凡學識,我愛;你已是別人的夫,我不愛。”寫完這句話已是深夜,臨江房里的燈還亮著。窗外的天空橫著圓潤的明月,記得母親說過,明月懂人心,能照亮回家的路,會守候每個人心中最美的記憶。
臨江,愿你與樓時依舊如當初相惜,愿你與荷蓮共結連理。
我要去尋找自己的明月,無關愛情,只給自己一個活下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