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羊圈里幸福的綿羊，每天吃飽就睡，睡飽就吃。有一天，人類把一段基因注進了我的身體里。
除了開始的時候有點不舒服外，一切并沒有什么異樣，但因為這段基因，我的羊生發生了改變。
“小綿，過來。”第二天睡醒，我發現家族的成員正圍在羊圈的另一角，用一種異樣的眼神看待我，小綿是我的小名，說話的正是羊圈里的長老。
“小綿，聽說，昨天人類把你抓走了，他們對你做了什么？”
作為一只綿羊，溫順服從是我的天性，于是我把人類如何把我搬上手術桌，如何安撫我，如何把一段羊眼看不見的基因注射進我身體里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我的同族。
“就這么多嗎？”
“就這么多了。”
長老沉默，良久，發出一聲低沉的“咩”，暗示著會議暫時結束了，羊群散去，大家仍舊該吃吃，該睡睡。
然而這事并沒完，經過這次會議之后，我感覺同族們對我越來越冷漠，昔日里一起嬉戲的小伙伴也變得愛搭不理。看次在草原上看到它們在玩滾糞游戲，我剛走過去，遠遠地就看到它們若無其事地散開了。
我感到孤獨。
一天，我一只羊在草原上望風的時候，曾經最好的玩伴，小黑來找我了。
“小綿”，他輕聲地說，“圈里已經達成了共識，要孤立你了。”
“為什么？”我不解地問，迎風而來的沙吹得我眼睛疼，“不是說好要做彼此的天使么？”
“我也不清楚具體是什么原因，有羊說你被人類收買了，自從你被抓去…回來后，羊圈里的羊就一天天在減少。
“有羊說你已經喪失了作為綿羊的資格了，因為你的基因不再是純凈的綿羊基因，你應該為此感到罪不可赦，并自己走出羊圈。
“還有羊說它偷偷地聞過你拉的尿，那根本不是一只綿羊該拉的尿的味道，你一定是人類派來的間諜電子羊，真正的小綿已經不在了…”
又是這群羊云亦云的家伙，不過是有個人帶頭，就跟著一起瞎起哄，羊群效應，呸。
“長老呢，長老怎么說？”我假裝漠不關心地問。
“長老畢竟見過一些世面，它說它們講的有一定道理，但可能不是現實，它現在擔心的是你體內的這段基因，會不會把你變成另一個小綿，一只我們都不認識的小綿羊！
“所以，小綿，人類到底對你做了什么，你還有什么事情是瞞著我們的，你可以偷偷告訴我，我一定幫你出謀劃策、保守秘密。”小黑真摯地說，語氣里滿是心疼與焦慮。
“沒有…真的沒有…”
天漸漸黑了下來，綿羊一只兩只、三只四只地回到了羊圈里，我看著夕陽在地平線盡頭落下的余暉，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到了羊圈里。進門的那一瞬，我看到小黑正在羊群的包圍中，附在長老耳邊竊竊私語。
看到我進來，它們的動作一下子停了了下來，小黑更是漫無目的地把眼神望著天花板，羊圈里安靜得能聽到長老磨牙的聲音。
我的心碎了，我能怎么辦，我只是一只迷途的羔羊。
不，我不能就這樣讓它們看輕，今天它們只是用異類的眼光看我，明天它們就會把我趕出羊圈。
我必須制訂詳細的復仇計劃，我要用行動告訴它們，誰才最有資格當一只綿羊，殺不死我的，一定會讓我更堅強。
我注意到，人類總是每隔七天就會帶我們去一片較好的草地，那里的草新鮮多汁，一嚼就碎，雖然那里離得比較遠，但卻深受大家喜愛，羊群甚至給它起了個愛稱，叫天堂草原。
“天堂草原，你想去嗎？”這天，在平時被放養的草地邊緣，我悄悄跟一個瘦弱的小伙伴說，以它的身材，在羊圈里除我之外任何羊都可以欺負它。
雖然對我避之不及，但聽到那四個字，它的眼里還是條件反射地放出光來：
“你知道怎么走？”
“當然，我們現在就走，天黑之前悄悄回來。”我對它眨了一下右眼。
它興奮地壓抑著自己的呼吸。
“噓…我可以偷偷帶你去，但你不能跟別的羊說。”
就這樣，憑借著自己突然增強的記憶，我帶著它繞過一座小山，來到了“天堂草原”，吃飽喝足后，又在天黑前回到了羊圈里。
一切就像沒有發生過一樣，大家都心照不宣。
第二天，我又如法炮制，帶走了另外一到兩只綿羊，不久，我和羊圈里的大部分綿羊都擁有了共同的秘密。而秘密，是拆散一個群體的最好的武器。
時間又過了一個月，我知道，雖然表面上我仍然被孤立著，然而當它們聽到我的名字時，都會下意識地咽一咽口水。
這天，我注意到明天人類就要帶我們去天堂草原了，我開始私下里跟羊群交流：“我剛剛跟人類談過了，讓他們明天就帶我們去天堂草原。”
在它們的眼里，我看到了將信將疑的眼神。
當第二天，當人類趕著羊群去到大伙夢寐以求的那篇綠草地時，我知道我離成功已經不遠了。
回到羊圈的當晚，我看到主人正在羊圈外，一只一只地清點著羊群的數量，于是我卯足了勁，朝復仇的最后一個目標——小黑撞了過去。
小黑被撞疼了，它不明就里，憤怒地回擊我、用它的角頂我、踩我。
我蜷在角落里，發出巨大的嚎叫聲。這時主人發現了，他看起來也同樣地憤怒，他走了進來，用手中的棍子用力地抽打著小黑，直到小黑躲避不及，躺倒在角落里。
羊群懵住了，它們還沒來得及搞清楚剛剛發生的一切。是時候了，我抖了抖身上的灰塵，站到了羊群中間。
“朋友們，相信你們也察覺到了。”我清了清喉嚨，為了讓角落的迷糊羊能注意到有人在發言。
“其實人類確實給了我一項使命，那就是讓我——來領導你們！”
綿羊們低下頭開始竊竊私語，我接著鼓起勇氣道：“一開始，我覺得我配不上，所以一直沒把這個訊息告訴大家。羊圈是個溫暖的家，各位，但也是個蘊含危機的地方。
“有一個好的領導，才能把羊群發展壯大，過上更好的生活——”
我挺起我的羊背，用高昂的姿態說完最后一句，末了，我聽到羊群中有羊發出了弱弱的一聲“咩”。
“咩…”“咩！”“咩！！！”
越來越多贊同的呼喊聲在羊圈里此起彼伏，其中便包括了原本一直沉默的長老。看吧，愚蠢的羊類。
我感到熱血在我體內沸騰，我成功了！而這，僅僅是我計劃的開始。
“博士，你來了。”
“試驗體3047號情況怎么樣了？”
“并沒有顯著的變化，前段時間甚至受到了羊群的排擠。對了，上一周剛被一只小黑羊欺負，現在好了點，不過也就是恢復到了注入基因前的狀態。”
“不應該啊，按照它體內基因的活性，無論是體能還是智力，都應該不斷地修復強化，再不濟也該代替那只老羊，成為頭羊才對。”
“哎…可能哪里出了問題，我再觀察一陣子…”
“嗯。”
羊圈外人類的對話還在進行，沒錯，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我已經能聽懂他們大部分的語言。
而我，仍然扮演著原來的那只糊涂的綿羊，在羊圈里假裝漫不經心地讓長老代下達著指令。
聰明的人類怎么也不會想到，我學會了偽裝自己。
而羊族，朋友們，羊族終將崛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