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傍晚,你是不是還記得,記得發生了什么。
從上海輾轉到這個小城,舒亞雯總在腦海里一邊邊的問自己。可是,哪個傍晚,想得筋疲力盡也不能想起。也許,根本沒有一個什么樣的日子比今天更特殊一些,也許,那晚就只如昨日喝了許多許多的酒,做了許多許多的夢,夢見許多許多朋友。亞雯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這個世界上可有太多太多比這臆想更重要的東西,不琢磨了。
往事,只是一顆砂礫,磨折心里。
“似乎是在暗示一個人的死亡從我的身旁發生,但是,我沒有經歷過這一些。我甚至可以說到現在為止我還沒有參加過任何一個人的葬禮,包括我父親母親去世的時候,那個時候我住在學校家。我根本什么都記不清。到底發生了什么,我討厭整天的被這樣的情緒或者說是夢境纏繞著,知道嗎?它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團糟。天空似乎總是陰沉沉的,我厭惡這樣的感覺,厭惡透頂。”一位衣著華麗的少婦站在于青的面前語無倫次地描繪自己的病情。
于青認真的聽她說話,并且注視著她的眼睛,黑白不分明。昨日歸舊夢,明境似重生。
她認得這個女病人,好像來過好幾次了,已婚,不過并沒有見過她老公,沒什么朋友。總在夜里跑來看醫生,說自己被亂七八糟的東西纏著壓抑著不得安睡。
“不要擔心,現在你坐在這里平靜下來,你已經在看心理醫生了,到目前為止于醫生已經為您出診過四次了,不要擔心,于醫生會很快回來。”于青簡單地翻了病例記錄,說給來人。
和許多來看心理醫生的人不一樣,這個女人始終堅持認為自己心理有問題……”爸爸是這樣寫的。不過,據說這樣的病人還不如不承認的呢.老天,爸爸每天都在和這樣的人打交道!
于青對來人展開一個微微的笑容,“爸爸說明天一早會到您那里去的,今天確實很抱歉,您事先也沒有打個電話來,他去了言埔,今天肯定是回不來的,讓您白跑了一趟.”于青很輕易就把責任攬到了自己身上。這樣的脾性完全和她爸爸是一個磨子里印出來。
責任感太強引起的悲劇,潛意識里,她總是這樣譴責父親,也譴責自己。
于青也常常想,也許也正是爸爸這樣的脾氣性格,這么多年來即使沒有醫治好很多人的心理疾病,也至少沒有讓原本就生活得很失望的人更感覺人世蒼涼。
“所以,爸爸的診所持續經營了下來,還賺了不少錢、榮譽,所以在這里買了房買了車,所以,我才忘了肖易平,忘記他的時候就好像忘記一個陌生人一樣。
?爸爸明天回來上班了,這個地方就又和我沒有什么關系了。”
于青的嘴角不自覺地流露一絲悵惘,當然不是不舍得,卻又不知道是什么。
“剛才那個女的長得跟亞雯真像,她比亞雯氣質要好,不姓舒,并且還不認識我。” 一邊無意的想著剛才那個漂亮女人,一邊關門打烊。
臨近上海的一個南方小城,臨溪,于名揚心理診所,初冬的夜不覺與往日有何異樣。平靜的生活有平靜的安逸,有知足常樂者的快樂。十一月的夜晚,在小城熱鬧也安詳的夜里沉睡著,連回憶責備傷疼不安失落失去委屈以及失敗挫折陰謀也都沉睡著。
A2
打開電腦,今天寫到那個失戀的女孩最后選擇了在公園里自殺,采取的是喝安眠藥的方式。為什么是公園。因為公園人多,因為她還不想死去。不想死去,卻還是一定要做個樣子,也不是嚇唬什么人,不過卻是必須讓自己疼一下,而已。
突然想掉眼淚,傷感到了眼睛里,牽連打字的手指都有些顫起來。以文字為生的女人總比別人更多一些感想。學會文武藝,賣與帝王家——當初把自己賣給“情致”雜志的時候早該想到的,閱過無數傷身傷神的文字,也寫了無數,戲里戲外卻還是分不清晰。
連戀愛都沒有過的人都還會為這個傷痛,那失戀過的人呢。“當我失去我愛的人的時候,我才不要那么傻。”亞雯嘟囔著。
“2月14日,情人節。就讓我的女主角在這一天里與你訣別吧!
……她其實就只是失戀了而已,她竟然想到逃跑,逃到一個遙遠的城市,可是即使是顛沛流離,她也沒有原諒自己。”
“你寫的這是誰呀?”亞雯細細的閱過自己的文字,自言自語。
“冥冥之中一直有這樣一個人,我不知道她是誰,我也不知道她愛的那個男人是誰。只是就是覺得她是存在的。”這幾個月以來小說里的那個女孩竟如夢魘一般的纏繞著自己。
“不對,也許,未必,說不定,真的是你自己,你看看你,這些年,你除了狼狽一無所有,連一點過去都沒有。空白的不可思議。”
“看,我就說我怎么會老是做一樣的夢,可我為什么一點點都想不起來…”
仍是,自言自語。
所有的幸福都只有現在這份工作了,還有一個箱子,裝滿了奇怪的黑衣服,關于自己,就只是空白。夜已央,這一刻該有些懷念,卻不知懷念誰.連回憶都缺失的人是不是有權懷念?關上電腦。
B2
“于醫生,我愛上一個人.”
“那是好事啊,可你為什么看起來并不快樂?”
“我愛上是你啊,可你也是女的啊,哈哈.”
“哦”
又是這個姓郭的漂亮女人,服了她了。
再這樣下去,于清覺得自己要瘋。
這個女瘋子,應該推薦給亞雯,她就喜歡這樣到處聽人瘋言瘋語。可是,亞雯,去哪里了,我有三年沒有見過她了。
“爸爸,那個女的又來了,你快回來看看她,你再不回來,說不定她會自殺,鬧出人命來,快點回來,爸爸!”于青接通了父親的電話,把白天的接診情況,大致描繪了一翻。
電話的另一端,于名揚的表情越來越凝重。他似乎有些站都站不住了,他伸手試圖把自己的領帶松開一些,卻發現它更緊了,更緊了。
不行,不行,不能任由于青這樣走下去,她會瘋的,她再這樣下去她肯定會瘋,再這樣下去,就說不定她會做出什么樣子的事情來。我必須趕在她發瘋之前阻止她。需要把亞雯找回來,需要找回來,只有這一條路。
A3
亞雯的小說,還在緊張地寫著,寫得一片凌亂,一片慘淡。快要想把這個電腦砸了。
“他死了,他死了,就那樣,突然間就毫無征兆的死了,然后,她的父親跑出來說,是自己殺死了那個孩子。是啊,他居然還肯承認他是個孩子,但是還是殺死了這個孩子。這個狠毒的人……”
碼字的手,顫抖起來。亞雯忽然意識到。這不是自己寫的故事,這個發生過,好像應該就在她眼前似的發生了。
那個少年跳樓了,跳樓了,就是從對面,那座美侖美奐的寫字樓上跳下去的。而她的父親就站在他的身后,眼睜睜的看著他跳下去,一言不發,他就是那個劊子手,他活生生的促進了他的死亡。
他告訴那個少年,你快死去吧。如果不是你,我們家于青和亞雯不會鬧成現在的樣子,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亂糟糟的一大團。
一大團迷霧。
“亞雯,你所有的故事結局都一樣啊,愛情結束,執著人活著,落寞人死去,而當事人卻忘記?你能不能換個思路,再這樣下去,情致也別叫情致了,改叫殉情得了!”總編坐在轉椅上,手里還轉著一根筆,斜著眼睛對亞雯提意見。
“就死這一期,下期我寫上錯花轎嫁對郎,保管讓你笑的前仰后俯!”
“這期也不能死!”
“啊”
“去隔壁看看,有人找你!”總編的臉色突然嚴肅起來,不開玩笑,他示意隔壁的房間。
無數次幻想他的歸來,無數次在夢里看到他站在自己的眼前,無數次以為他死了,再也不要自己了,無數次的悵惘。
雅雯的眼淚,無聲的滑落。
眼前的這個男人,她愛過很多年。當他還是自己母親手術室里的實習生的時候就愛上他了,但是,他卻選擇了于青。就像多年前,自己的母親,毫不猶豫的把雅雯拋棄給于名揚,然后自己選擇離開一樣。肖易平就那樣無聲無息的也拋棄了自己,毫不猶豫的選擇了于青。
她在失望里看著他和于青在一起,說說笑笑,玩玩鬧鬧,她在失望里,充滿仇恨的詛咒這兩個人。
直到有一天,那詛咒應驗似的,肖易平突然消失了。父親說,他自己自殺了,他可能是夾雜在于青和亞雯之間太累了,受不了,寧可死去,徹底消失。
“你到底對他做了什么?”她憤怒吼著,她歇斯底里的喊著,她被父親冷靜的答案氣得渾身哆嗦,她不相信肖死了,可是她再也找不到他了,怎么都找不到。
于青也不在,哪里都沒有她。亞雯絕望透頂了。
過去的歲月,就像一團迷霧。它讓人看不清自己來時的路,也看不到未來。絕望之后,亞雯離開了上海,離開了似乎深愛著她的父親,于明楊。
她當然知道,父親不會殺人,于青也知道,肖易平也知道。
C
可是,他們的父親于名楊,并不知道。
于名揚這次下了全部的決心來找亞雯,他要告訴她實情,三年前,他是怎么把他最喜歡的助手約到樓頂,他又是怎樣給肖講亞雯和青兒小時候的故事,他怎樣用銳利的眼神,用足以殺人的目光,一步一步的刺激著肖。開始是悲傷,后來是怯懦,后來是歉意,再后來是無窮的懊惱,再再后來,肖易平就帶著濃濃的內疚感從37樓的樓頂,一躍而下!
他下定決心告訴女兒,于青是他的女兒,亞雯也是。手心手背,他愛他們兩個,他不能看見他最心愛的兩個女兒為了一個男人反目成仇。他責怪上天,把這樣的愛恨情仇降臨在他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兒身上,他覺得都是自己的錯,都是自己的錯。
“我去自首,你去叫醒妹妹,她現在都已經有幻聽了,我求求你孩子,你去把青青叫醒,她是你親妹妹,你去把她叫醒,等我死了,你們姐妹兩個都誰也不要跟誰計較,聽到了沒有?”
于名揚,這位在大上海名騷一時的心理醫生,此刻,就像一個被抽去了筋骨的老人一樣癱倒在雅雯的面前。
他才是真正的病人!
于青沒有瘋,她連幻聽都沒有,她只是把收治的一個病人的情況講給父親聽,雅雯也沒有失去記憶,哪一段歷史,她只是不想去想,而肖易平更沒有死。三年前,是于名揚自己親自把他送去了美國,他只是出去學習了一段時間,僅此而已。唯一病的那個人,只是于名楊,他以為他在天臺,羞辱著,刺激著,把年輕人逼下了絕境!那怎么會!
他看過無數這樣的病人,為情所傷,為情所困,他總是在想盡一切辦法幫他們解決問題,他甚至不惜在很多人面前編篡故事,他肚子里藏了很多很多解決方案,愛恨離愁。直到,肖易平的出現,直到,他發現兩個女兒都愛上了他的那個看起來總是傻乎乎的學生。憤懣與嫉妒,像漣漪一樣散開。
原來這個故事里沒有兇手,沒有陰險狡詐的心理醫生。雅雯拉著肖易平,兩個人完好無損的站在了于名揚的面前。于沉默著,“你沒有死,而我也不是殺人犯。”仿佛,塵埃落定。
D
37樓。天臺。于名揚,站在那里,靜悄悄地注視著遙遠的落日。落日,血紅色的美麗,漸漸要吞噬這個城市。其實,很多年前,他也曾站在相似的地方,舒琳也曾站在那里。落日,濺起血紅色的美麗。塵埃落定,光怪陸離,瞞天過海。
一個瞞天過海的故事,于時光而言,不過,是砂礫,于人而言,磨折血肉,或者變成珍珠,或者,慢慢的,慢慢的就被忘記!
end
*作者介紹:阿麗黛,公眾號:阿麗黛的冷暖世界(ID:sisiruer)簡書作者,治愈自己,接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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