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木目
首章:展望【序】
上一章:展望【十六】
【十七】
“你可知道你為何會輸?”衛莊架在白鳳脖子上的鯊齒未動分毫,似乎在宣示著勝利的成果。
白鳳看著衛莊的眼神中,那怨恨竟到了藏都藏不住的地步,他自然知道他輸的原因,他也知道衛莊口中的那人指得是何人。
墨…………鴉……即使時間已經過去了這么久,再度念道這個名字時,白鳳還是止不住的發顫,心緊緊地收縮成了一團,使勁蹂躪著他的記憶,就連呼吸都變得困難了幾分。
那人最初離開的時候,白鳳甚至連他的名字都不敢回想,所有他們曾經去過的地方,他都不敢再多看一眼。因為實在是太痛,痛到連回想起來都會感到陣陣心碎,但是他卻不敢忘記那人的一分一毫。所以只能讓自己變得麻木,把那人藏在了心底最深的地方。
可是今天,衛莊就像把他之前心底未愈的傷疤又剜了出來一樣,一遍遍的撒著鹽水,讓他又回到了記憶最煎熬的那部分。
面色一片猙獰,白鳳頂著鯊齒的劍刃就直直得站了起來,口中卻不屑地說道:“你若想要我加入流沙,我便加入就是!”
“不必!”衛莊看著白鳳執拗的目光,淡然地收回了橫在空中的鯊齒。劍尖輕點地面,衛莊冷然說道:“你知道韓非為什么讓你離開嗎?”
白鳳心中確有此困惑,但是卻扭頭發出了一聲冷哼,根本不搭理衛莊的問話。
“因為你太弱!”衛莊冷笑道,“不是因為你的實力,而是因為你的心!”
衛莊的話直插要害,這樣的說教白鳳從墨鴉的口中也聽了不下百遍。不同的是,墨鴉會給他講一百遍后,仍包容著他的任性,而衛莊,道理從來只說一遍,下次再犯,直接就砍。
“你想逃避到什么時候?”衛莊背過身去,泰然面向空曠的天地山林,一聲嘆息卻被風吹散在了夜空中,“總歸是要……”
白鳳不聽也明白衛莊的言下之意,他確實至今為止都不敢面對墨鴉一事。當初弄玉死亡的陰影就尚且讓他很難走出,就更不用說墨鴉了。
經過紫蘭軒一事,白鳳已然明白了弄玉的向往,也可以理解她當初的選擇,但是面對墨鴉之時,他還是退縮了。不是不想面對,而是連想都不敢想起來。但是如今,他也不得不面對這個事實了,那人終究還是成了故人。
或許他早就接受了流沙的這群人了,所以才任憑他們給自己造成影響,但是墨鴉的死卻是橫在這兩者之間唯一的壁壘。雀閣之事若說流沙的人在背后全然沒有參與進來,他是斷然不會相信的。
“我……”白鳳唇齒緩張,卻始終沒有再說下去。過往多少次巧合造就了如今,又有多少人的犧牲成就了現在。原來他自始自終最無法原諒的人,居然是自己。白鳳眼眸暗垂,再無話來。
“無妨……”衛莊的聲音徐徐傳來,竟有著一絲同病相憐的落寞。
白鳳還以為這人當真把紫女的死放下得一干二凈了,不想卻還是有那么幾分的影響嘛。
“有些事不必忘,因為記住,會讓你活得更加清醒!”衛莊的蕭然一閃而過,轉而又變成了沉穩冷靜的聲音,似乎將那些落寞早已看透。
白鳳注視著那個自詡強大的背影,心中只道紫女的離去,讓流沙實力大損,而明眼人一看便可知曉這人暗藏的悲痛,但是不同于自己的逃避,衛莊淡然選擇了接受,不僅接受了紫女的死,更加接手了紫女未完成的事。這樣的默契才足以讓紫女的死變得不是那么沒有意義。
完成他未完成的事嗎?白鳳腦海中閃過了墨鴉邪魅的笑容。白鳳知道不論他怎樣選擇,這人都會支持他的,但是正因為這樣,才會讓他自己更加的愧疚。
嘆了口氣,白鳳已然知曉自己心中的答案。即使流沙在雀閣一事中不知攪混了多少水,但是流沙最終的目標卻與他的想法殊途同歸。不論過程,只論結果的話,他們當時做法也并不算是錯的。
“我愿………”白鳳緩緩開口,但聲音卻已經輕得完全融入了夜風之中。
“你無需現在給我回復。”衛莊的聲調驟然壓過了白鳳的話,嘴角一挑,提著鯊齒淡然轉身離去,剩下的話伴著微風緩緩吹向了白鳳的耳邊,“等我歸來之時,若你的答案還同今日一樣,再來找我也不遲。”
飄逸的鎏金黑袍滑過身邊,與白鳳的一襲白衣交錯而過,走向遠方。
聽著那漸行漸遠的腳步聲,白鳳沒有再回頭看那人一眼,抬步走向崖邊。
素白的身影映著天邊的火光更顯單薄,面容已恢復往日的清冷,火焰折射在白鳳的藍瞳中倒生出了一分別樣妖魅。
幾只鳥兒迎風飛來,盤旋在山崖之畔。白鳳的嘴角生出一抹笑意,似乎放下了什么后又重新拿起了什么,目光變得堅定起來。
提氣驟然向山崖之下躍去,身形如燕地扭轉翻騰在空中,巧妙的借助風力向遠方飛去。
天邊的小鳥見他躍下,紛紛揚揚的向白鳳飛來,飄零的圍繞在他身旁,一同乘風而去。
而白鳳這次飛向的目標卻變成了韓國境外,他想去看看究竟外面的世界與韓國又有何不同,而他自己的選擇又是否值得如此。
困住他身體的籠子早已破碎,而現在困住他心的籠子也已然被打開。他不必在韓國守著故人的亡靈默哀一世,而是應該帶著這些故人的希望與寄托,飛向遠方,去尋找一個他們共同追求的未來。
……
日月經天,江河行地。
……
乘風而游,踏遍青山。
……
然天地之大,數之不盡。
遙望日月星辰之遠,細想人生百態之微。
世間有多少陰晴圓缺,又有多少悲觀離合。
望,天之蒼蒼,道,地之茫茫。
唯恐盡其一生,也很難全部走完。
然則誰人又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知一城之光景,便可得一國之樣貌。
曉一國之事態,便可推天下之時局。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大道無形,生育天地,
大道無情,運行日月,
大道無名,長養萬物。
心欲出塵絕世,身卻亂入紅塵。
早可渡已,卻偏要渡人,
只因曾在那浮塵凡世,被人而渡。
救不了天下人,便救一國之人,
救不了一國之人,便救一城之人,
救不了一城之人,也要救下一個人。
君子超然,獨立于天地之間,不被外物所擾。
而若身處外物之間,仍不被擾,才可謂天地之君子。
……
白鳥悠悠,滑過天際,驟然帶來的卻是韓非的死訊。
郁郁蔥蔥,風撫樹梢,白衣少年仍如往昔立于林間。
時光荏苒,故人不在,但那向往卻還同在。
歲月蹉跎,向往還在,只道人已成故人魂。
……
一聲長鳴,白鳥俯身向著白衣少年下沖而來,少年卻驀然皺眉,瞬間閃身避過。
一陣氣流風馳電逝,擾得林間樹木搖搖欲墜,七零八落。
白鳥黯然落于參天古樹的枝頭之上,似有委屈地發出聲聲哀鳴。
少年無奈的靠近白鳥,任憑它的巨頭在自己身上蹭動。溫柔的撫摸著白鳥的羽毛,少年眼底流光閃過,一聲嘆息:“你怎么老是忘記自己已經長大了呢?”
當初尚可在指尖跳躍的小白鳥,如今已成可以馳騁風云的通天鴻鵠,只是它當初喜歡在白鳳掌心中蹭動的習慣卻仍沒有改變。
如今每每下落,都生生把白鳳給嚇出一身冷汗。只是這小家伙還道自己委屈,三年的時光,它已然長大數倍有余,而白鳳卻還是與當年別無二異。
白鳳聽著鴻鵠的抱怨,低頭看向自己。原本纖瘦的身材現在已經變得高大挺拔起來,骨架也隨著年齡的變化而逐漸展開,自己現在應該跟墨鴉當初一樣高了吧。
不過在鴻鵠眼里,這點變化還是太小了點。白鳳無奈的搖了搖頭,只能安慰坐落在身旁的巨鳥。
遠處星星點點的藍光閃過,一群諜翅迎風而來,小巧如常地降落在白鳳的肩膀上手上,嘰嘰咕咕地說著什么。
白鳥見狀,扭頭偏向另一邊,似乎有些生氣。白鳳嘴角淡然暈開一抹笑意,宛如春風,輕輕地拍了拍鴻鵠的羽毛,道:“我們要回去了。”
三年時光,早已讓鴻鵠與白鳳心意相通,翅膀下垂,溫順地讓白鳳站立在了自己的身上。當初他護它,予以一方溫暖,如今它帶他,馳騁遨游看天下。
翼如流云,直沖天際,瞬間將那群諜翅給甩在了身后老遠。朝著他們最初離開的地方,展翅飛去。
三年時間兜兜轉轉,白鳳去了很多地方,卻始終無法離開韓國太遠,因為韓國之中,還有一人的性命一直讓他掛懷于心。
白鳳嘴角的笑容沾染了幾分邪氣,樣子竟跟當年的墨鴉有些相似了。他雖然人不在韓國,卻仍然知道了許多發生的事情。如今,只要有鳥的地方,所有的消息都逃不過他的耳朵了,倒還真是印證了紫女當初的話。
而這次,諜翅帶來消息。
衛莊回來了。
接下來那個人的死,則是他無論如何也不能錯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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