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打電話回家和母親說話，本來想著告訴母親，今天是母親節(jié)的，可是最后忘記了。掛了電話，我轉(zhuǎn)了點錢回家，今天又打電話給父親，讓他和母親去街上買點新衣服、新鞋子穿穿。這些年，我是不孝順的女兒吧，因為我一直沒有注重家鄉(xiāng)的風(fēng)俗習(xí)慣。

常常，母親會在電話里說，今年有閏月，是閏幾月。好像逢閏月家鄉(xiāng)就有給媽媽買東西的說法，但我一次也沒有買過，因為我覺得買東西好麻煩。所以，我也不知道母親心里會不會有失落感。

2017年的母親節(jié)，我想我應(yīng)該為我的母親寫下點什么，為這個世上最愛我的人寫點什么。“母親”這兩個字，當(dāng)我在鍵盤上敲了出來，我第一次有莊重、凝重的感覺。我的眼前浮現(xiàn)出母親在醫(yī)院里照顧父親時的情形。

年后放療，母親每天晚上在靠近窗口的位置將折疊椅放下睡覺，那張椅子實在已經(jīng)破得不成樣子，母親就那樣躺在椅子上，蓋著一床被子，就這樣整整住了五個星期，這期間母親三番五次感冒。那個椅子，父親第一次住院時我睡過，一、兩晚還能夠湊合，但是躺在上面是極不舒服的。

二舅說，母親是我們家最勞累的人。的確是這樣，從過去到現(xiàn)在，這種狀況竟然一直沒有改變，而且父親病后，似乎也難改變了，我常常想，都說少年夫妻老來伴，可是沒有兒女在身邊，父母到底會不會有孤獨感。尤其是母親，現(xiàn)在的生活對于母親來說，意義何在？想到她，忍不住心疼起來。

父親自手術(shù)之后，脾氣大了起來，其實父親年輕時就有脾氣，但是隨著年齡的增長，他的脾氣小了許多，這次生病，似乎又改變了父親。記得第一次住院，看著別床的病人隨意發(fā)脾氣，我都在心里替照顧他們的阿姨覺得委屈，那些阿姨都是一聲不吭，隨便他們發(fā)脾氣。

我沒有想到我的父親也會有很大的脾氣，從某種程度上說，這是我心理上不能接受的，其實最不能接受的應(yīng)該是母親，因為每天與父親面對的是她，并不是我們。

一場疾病，改變了太多。我知道父親為什么發(fā)脾氣，對他來說，再也回不到從前了，他更無法接受自己被冠以“癌癥病人”四個字，他不愿意別人把他當(dāng)病人看。可事實如此，他無力改變什么，醫(yī)生親自跟他說了，不能夠做事了，他那開過刀的肋骨，逢下雨天總疼著。

回家后，父親會著急，會發(fā)火，現(xiàn)在的他有時真地像個孩子，可是，我父親他，從前是家里的頂梁柱呀，即使干農(nóng)活小傷小痛流血了，他都從來不吭一聲的。所以在家時，都是我們將飯端到父親面前，這樣即使他不想吃，他也不會沖我們發(fā)火。

但是我們走了之后，就剩下父親和母親在家了。所以，我每天和父親通完話后，都和母親聊會天，我都會和母親說：媽，辛苦你了。是的，這些年，我從來沒有對我的母親說過“辛苦”這兩個字，只是父親生病后，我才覺察到母親是有多么地不容易。

母親會在電話里和我說父親的脾氣，電話的那頭，母親是有委屈的，我卻不知道如何安慰，我說：媽，我問過許多人，經(jīng)歷大病之后，人的脾氣是會改變的；而且對父親來說，把心里的火發(fā)出來，可能更好一點，要是他憋在心里，什么話都不說，才是問題，而且，他真的不是故意要沖你發(fā)脾氣，只是他忍不住，他可能是控制不了心里的火，所以，媽，你千萬別往心里去。

每次通話，最后母親總笑著和我說：你別擔(dān)心，他現(xiàn)在不是生病才這樣的嗎，我又不是不知道，他自己心里比別人著急，可是著急有什么用呀，要慢慢來，你別擔(dān)心我。是的，每天聽到母親的笑聲，我會覺得踏實，現(xiàn)在，我的母親，是她在撐著那個我長大的家。

從前在家上學(xué)時，從小學(xué)到初中，每天晚上睡覺前，母親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腰都要散架子了。那時候不懂，也理解不了母親的勞累。可這句話卻成為多年后，我記得最清晰的一句話。記憶中，母親從來都是天不亮起床，做一家人的早飯。那時候，四個孩子都在上學(xué)，母親一做就是一大鍋。

無論寒暑，天天如此。我們上學(xué)了，母親要洗衣服，要下田干活。要喂豬，要打掃庭院，要照顧奶奶。那些年，從早晨起床到晚上睡覺，母親從來不曾有過一次中午的休息，她一直在忙碌，而我們，何曾理解過母親到底有多累，到底有多不容易。

寫到這里，忽然覺得寫不下去了，一度覺得文字是一種很優(yōu)美的東西，其實它真地也是最無力的東西。無論我寫什么，它如何能夠表達(dá)母親那些年吃過的苦、受過的罪。走過長長的歲月，回頭去看，母親會怎么看待這一路走來的日子。那些日子，兵荒馬亂的。

那時候，父親年輕氣盛，他主外，母親主內(nèi)，可是養(yǎng)育四個孩子談何容易？吵架，是家常便飯。年三十，別人家歡歡喜喜，我們家還在吵架，我記得我母親哭，我就跟著哭。我記得，我不止一次地希望他們離婚，我不想看著母親哭。每次吵架，母親回了外婆家，我一邊拿著籃子去菜園里砍菜，一邊眼巴巴地向著西邊看，總以為夕陽的余暉中會出現(xiàn)母親的身影。

現(xiàn)在，他們步入了老年，相互依靠著，相互扶持著，這大約就是婚姻吧。年輕時的爭吵都遠(yuǎn)去了。我們家的大事，仍然由父親決定，母親仍舊做著零零碎碎的事情，隨著父親身體狀況的好轉(zhuǎn)，希望他的脾氣也會越來越好，希望母親不要那么快地衰老。

這個世上，我最重要的兩位親人，他們的健康，對我來說，比什么都重要。有時候想，要是男孩多好，百年后，還可以依偎在他們身旁，而不是這樣白白地打字。

父親，他要健康，有他在，母親雖然累，可是我知道她心里是踏實的，這么多年，我們家都是他當(dāng)家，都是他做主，他得一直當(dāng)家，一直做主下去，他要陪著母親一直到歲月白頭。

母親，你也是，你也要健康，那個家，因為有你的笑聲和忙碌的身影更像個溫暖的家。多年后，其實，我明白了生活本身有多不易，你生了我們，養(yǎng)了我們，你就像家鄉(xiāng)許許多多勤勞善良的母親一樣，一心希望孩子好，一心為孩子考慮，付出了所有，直到老了，你還在奉獻(xiàn)著。

我的母親，這是我第一次為你寫下文字，你不會寫“母親”兩個字，但是你一直在用行動告訴我母親的擔(dān)當(dāng)與意義。你帶我來到這個世上，因為你和父親，我的心里多了一份叫做親情的牽掛與不舍，我有時失望有時憂傷，可是因為你們，我從來不會讓自己絕望。你們，是我在城市里永遠(yuǎn)的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