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高雄是臺灣重要的工業城市,歷史上曾被稱為打狗,最早是原住民的叫法,1920年正式更名為高雄。據說是綠營的大票倉,去時多少有點擔憂。倘若被認出是大陸人,會不會有危險,好在他們的政治立場并沒有直接反應在行動上。
初到高雄,第一觀感是又土又破。居民樓又老又舊,空氣不如墾丁新鮮,經過愛河,遠遠望去是霧蒙蒙的一片。我拖著行李經過大街小巷找尋酒店,每跨過一個街區,失落感就增加一點。雖然艷陽高照,天氣晴好,但整個城市在我眼中逐漸失去了色彩,黯淡無光,連路上的行人都讓人放心不下,演變成巨大的黑影,亦步亦趨。
高雄是臺灣的第二大城市和最大的海港城市,也是我在臺灣的最后一站。從經濟總量上來看,它大概能排個二三位;也曾有人拿高雄類比上海,使我對高雄充滿無限憧憬。是否如上海般車水馬龍,熙熙攘攘?但此刻,街上冷冷清清,騎機車的路人匆匆一閃而過。店鋪也關著門,完全破除我對高雄的預設。
去之前很向往,去之后很失望,這大概是行者常有的通病吧。而旅行的意義,便在于掃除認知上的盲區,對目的地懷有一個恰如其分的定位。
后來經了解,臺灣長期存在重北輕南的發展策略,將工廠設在高雄,污染及工業安全留給南部;稅卻在臺北繳,好處臺北享。除了復雜的政治局勢以及所謂的民主之外,高雄的基礎設施在我們改革開放前差不多就是現在的模樣,因房屋屬私有,臺灣少有拆遷的概念,基本上保有原樣。同時,高雄面臨嚴重的老齡化,因工資低,工作機會有限,高學歷的年輕人很少愿意在石化和鋼鐵產業打拼,勞動力外移現象突出。我在上海的幾個臺灣朋友,均來自高雄。
貳
入住酒店后,本想休整一下打個盹,再去窺一窺高雄的全貌。逛夜市,吃美食犒勞一下受傷的小心靈。恰巧此時,之前聯絡過的朋友發來簡訊說,3點半能否在中央公園碰。他先送芝加哥朋友搭捷運去機場,可以順道帶我逛逛。他雖是純正的美國人,但在高雄已有1年多,比起我也算半個高雄人吧。
我在地圖上標出中央公園的位置。并不遠,走路十幾分鐘的步程。想試試看能否讓麥克直接來酒店找我,又欲言又止。畢竟太久沒見,總不太好意思麻煩,但又擔心路不熟,作為路癡的我常常走著走著就會迷路,朋友們都說我膽大心也不細,自己一個人跑來臺灣不怕丟嗎,還好每次都化險為夷。當我最終說服自己別磨蹭,抓緊時間出門下電梯的功夫,麥克說直接過來接我,這樣比較快。
我將地址發給他,安靜的等著,翹首的盼著。旅行最好的事大概就是如此了吧,由當地人帶著玩,體驗原汁原味的民俗與文化。
雖一年多未見,麥克還是老樣子,健碩的肌肉一塊也沒少;打扮估計是被當地人熏陶,愈發休閑和隨意。簡T短褲,夾腳拖,一副夏天的裝束。我也覺得熱,比起已到零界點的上海,這里儼然已是初夏。擔心晚上冷,便多批了一件牛仔衣。當地人體感溫度不同,裹得比較嚴實,穿戴口罩,羽絨服或者至少是厚夾克。在人群中,由于穿的少,特別扎眼,通常能感受到來自其他人的目光,也極易分辨出我是游客的身份。
麥克騎機車來載我,細心的他還帶了兩個頭盔,一個給他用一個給我用。我們互打招呼,他用中文,我用英語。奇怪的錯將彼此當外國人,后來我們的對話都改用中文。他說我的英文比他中文好。他現在在國立中山大學讀書,因為太懶早上總起不來趕不上早課。但比起我認識他時,中文已好太多。我們都在不知不覺中提高了自己的語言能力。還好是提高,不是退步。倒也欣慰,總算沒白花時間,好歹也得到了稱贊。我問他有沒有考HSK,他只要能說會道便好。對于語言,西洋人是典型的實用主義者,不是很在意考試評級。
叁
機車,國內稱摩托車,是臺灣重要的交通工具,機車數量高達1400萬輛,相較于兩千多萬的臺灣人口,幾乎每個成年人一輛,堪稱機車之城。究其原因主要是臺灣不禁摩,機車實用性高,成本低,容易在車水馬龍間鉆來鉆去,還不會有停車位的問題。
在車站、旅游景點,常能看到租機車或電動車的鋪子或者攤位,可以騎上幾個小時或者更久。價格也根據所需時間有貴有便宜。游客租用機車需持有國際駕照,即使沒有,也可選擇押證件租電動車。
在墾丁,我就是騎電動車在海風中浪了一天。傍晚還車,還和老板開玩笑,說能否租我騎到高雄,老板不說話只是笑。在高雄,麥克說從住的地方到學校騎機車20分鐘;從住的地方到海灘騎機車20分鐘;沒有機車到不了的犄角旮旯。不用搭捷運,也沒有交通堵塞,痛快而暢爽。
由于機車極大的分散了城市交通的壓力,高雄的捷運即使在上下班高峰期也是空曠寂寥。這在我日后幾天搭捷運得到充分印證,美麗島是距離我最近的捷運站,因光之穹頂被評選為全世界最美的地鐵站之一,也是重要的交通樞紐站。為了看燈光展,我隔三岔五的跑過去,好不容易趕上一次,雖只有兩分鐘,也算了了愿。簡單的背景音樂搭配燈光顏色變幻,頗有點走流程的敷衍感。但即便是此種熱鬧情境下,人也少得可憐。
不止在高雄,臺北、宜蘭、花蓮也冷冷清清。據臺當局“移民署”1月20日公布最新各類大陸游客來臺數據,比較3年來陸客各類入境總人數,觀光、健檢醫美、專業或商務交流出現首次下跌警訊。這對從事航空、飯店、餐飲、游覽車、各式賣店、夜市攤販等各觀光旅游產業者,沖擊極大。我常聽民宿老板抱怨,說收入的減少直接影響整個經營狀況,面臨生存危機,如果情況繼續惡化下去,只能關店。但這種情況一時半會又解決不了,游客數量的銳減和兩岸政局不安定因素有關,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肆
麥克這次載我去他的一個朋友家,他說我實在是太好運,因為這個朋友常不在家。那個地方只有他在的時候別人才能去。為此,他特意買了兩瓶紅酒帶上,說是可以一邊喝一邊看日落。如此神秘,想必是一個好地方。
我們驅車經過愛河,經過他的大學,再曲曲折折爬幾個坡就到了。有趣的是中途遇到一群猴子,大大小小的,十幾只,麥克停下車讓我拍照,他說猴子很霸道,會搶東西吃,會亂撒尿,還會撓人。我只覺得新奇,在市區竟會有猴子,沒往他們壞處去想。“是有人養他們嗎?”我問麥克。麥克笑我果然是中國人的思維,猴子是野生臺灣獼猴,山叫柴山, 因為猴子多也叫猴山。這里本來就是他們的家,一直住在這座山上,比我們知道的時間都久。
“人與自然的和諧相處”是腦海中冒出的句子,這個初印象在見到麥克的朋友約翰之后就被打破了。他討厭山上的猴子,因為他們常來偷東西吃,打爛碟子盤子,留下爛攤子等他來收拾殘局時,兇手卻早已逃之夭夭,又生不得半點氣,因為打不得罵不得,只能想方設法的隄防著他們。
約翰也是美國人,十分熱情。見我來,不停的抱歉,說早些知道可以多買些新鮮食材準備更多。桌上已擺滿餐具,倒好的檸檬水和紅酒,以及陸續端上來的三文魚拌飯和奶油蘑菇,最后是草莓、鳳梨果盤。雖算不是豐盛,但對在外漂泊一個星期的我來說,已足夠讓我感動。
在不同城市穿梭,吃飯不定時是常有的事,饑腸轆轆時只能7-Eleven 湊合。在法蘭克福留學四年的中國小伙說,7-Eleven 已足夠美味。我們一齊笑他,對吃的要求太低,他說是和德國的伙食相比。旅途的勞累常會降低對美食的要求,趕了一天路的我,也是1個小時前,約莫3點左右進的食,實在是餓的受不了,來不及品嘗食材的味道,便狼吞虎咽的吃下,一解抗議的胃。
伍
約翰給這個地方取了一個頗文藝的名字:“Beach Bar”。面朝西子灣,看潮起潮落;對酒當歌,賞日落日出。三三兩兩,五五六六,聊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吹平日里不敢大聲喧嘩的牛皮。約翰說,倘若遇到本地人,他會把原本待在高雄的時間由5年縮短到2年,這樣當地人便不會苛責他不會講中文,也不至于聽不懂回答不上來而難堪到尷尬;若遇到外國人,則如實交待,不怕被嘲笑。他還補充說,學語言最好的方式是有一個'Long Hair Dictionary',即長發字典,我和麥克一時半會都沒反應過來他說的為何物。他哈哈大笑,笑我們的癡,卻總也不肯告訴我們。
“Beach Bar”是租來的一棟臨海小房子,約翰將其改造成露天陋室,下了樓梯跨過忽高忽低的巖石就到了沙灘。他見我穿包得嚴實的平底鞋,便脫掉我的鞋,令我換上夾腳拖。他說到了這里不準穿鞋,因為隨時準備和海水來一個親密接觸。
由于工作關系,約翰常出差,一待便是半個月,鮮有機會和朋友觥籌交錯。不少人勸他退了這個房子,他倒絲毫不覺得浪費錢。因為這個地方他認識了我,認識了除我之外的其他朋友,可以是菜市場碰巧一起買菜的陌生人,抑或是馬路上一起遛狗的玩伴,也可以是便利店的小伙子。因為這個地方,一切都有了可能性。當你給予善意,你收獲的并不僅僅是別人的善意而是更多,約翰因此而感到快樂。我在的時候,他鼓勵我大聲笑,說這才是生活的真諦。
對約翰來說,能讓他的心一直處于敞開狀態去面對這個世界,就是一件幸福的事。來自天南海北的我們,聚到了一起。有菲律賓女孩,酒吧工作的高雄女孩,在讀書的美國小伙,還有從上海輾轉而來的中國女孩,共撐一片藍天,共享一枚落日。
那枚落日,和我在任何地方看到的落日總是一樣,圓圓的,發出金燦燦的光,但卻在我的記憶里溫存了很久。我想,那不僅僅是一枚落日,而是彼境中朋友的笑臉,醉人的音樂以及發自內心真實純粹的快樂。
我們都在彼此的人生里多待了一會。?
后記
關于配圖,糾結了很久,最終還是沒放。
希冀大家葆有一顆好奇的??,親自去體驗臺灣的味道。
本文由“Xiao主駕到”發布,2017年3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