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前言
愛是什么?是不顧一切的心甘情愿,還是想觸碰又縮回的手,又或是朝朝暮暮、長相廝守?
愛,可有對錯?即便是擦肩而過,即便是轉瞬即逝,即便是愛而不得,也仍然永存在記憶之中。
愛,存在于瞬間;在那個瞬間,天長地久……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一
許多年以后,林雯依然記得那個不尋常的日子,1996年7月15日,她在報紙上看到英國王儲查爾斯和美麗的戴安娜王妃離婚的消息,心下感慨:又一個愛情神話破滅了?;橐觯皇菒矍榈膲災姑矗可现镣踝?,下至平民,竟都是一樣……正胡思亂想著,爸爸走過來遞給她一封信,打開一看,是一張錄用通知,來自本市最負盛名的金融機構——南方金融公司。
林雯不是個熱衷于數字、圖表、漲落、盈虧的人,她只是不服輸,別人一百分已經滿意,她非得做到二百分。初出茅廬,更是百分之一千的投入,入職以后,除了做好自己的本分工作之外,連端茶遞水,陪飯陪酒的活兒也一樣做的盡心盡力,毫無怨言。
老板們都是人精,誰能干,誰計較,自然都看得很清楚,林雯的辛苦付出沒有白費,到了10月,她獲得部門經理葛敏的欽點,一起去武漢出差。
到了武漢,她更是全力以赴,努力扮演葛敏最得力助手,鞍前馬后, 忙里忙外,直到股票申購結束,獲知中簽結果的那天,才算松了口氣。
當晚,葛敏在武漢最豪華的酒店擺慶功宴,邀請了幾位相熟的老客戶,林雯自然是要作陪的。她十分清楚,應酬也是工作之一,她的職責就是替老板擋酒,讓賓客盡歡,她確實有這個能力,當然,這也是葛敏愿意帶她出來的一個重要原因。
她不討厭喝酒,甚至是有點喜歡,因為李白,因為金庸,也因為自己還算不俗的酒量。
當葛敏給她介紹,這位是福州證券業年輕有為的蘇總時,她看到的是一張清雋干凈的臉,戴著一副有點老成的金邊眼鏡,唇邊一絲若隱若現的笑容,讓人覺得挺親切。身材不高,還算勻稱,并沒有穿正式的西裝,而是一件深灰色的夾克,里面一件煙灰色的襯衣,挺儒雅的一個商人,林雯心里暗想。
禮貌地互換名片,禮貌地看了一眼卡片上的名字,林雯一個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立刻感受到了葛敏投過來的銳利目光。
蘇總,蘇東波?她好不容易才把笑忍了回去,紅著臉向蘇總喃喃道歉,“您的大名實在是,和我的偶像太相似了。”
“蘇軾,蘇東坡?”他溫和地對她微笑。
嗯嗯。她忍著笑點頭。
其實他原名蘇波,“東”字是年輕時自己加進去的,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只是生意場上,人家關注的是這張卡片的分量,誰又會認真去看你姓甚名誰。
場面有點尷尬。葛敏很快打圓場,林雯,你昨天不是給我講了個蘇東坡的故事嗎,也給大家講講吧。
于是,她只好把佛印和蘇東坡“八風吹不動,一屁打過江”的典故講了一遍,眾人哈哈大笑。
這個典故蘇東波早就知道,但林雯講得繪聲繪色,眉飛色舞還添油加醋,確實有感染力,他也不禁笑了。他打量著對面的這個女孩兒,純凈的臉,精致的五官,白皙的皮膚,她是美麗的,但是生意場上摸爬滾打多年,他閱人無數,等閑的美女根本入不了他的眼,她也算不得絕色佳人。
可她是靈動的,聰慧的,周到的……觥籌交錯之間,她談吐不俗,進退有度,面面俱到,令他刮目相看。
待到她向他敬酒的時候,端起酒杯,他故意考她:“今日與誰同坐?”她從容地和他碰杯,輕聲作答:“清風明月,還有,我。”然后一飲而盡,沖他嫣然一笑,還調皮地眨眨眼睛。
那簡單純凈的笑容,不帶有任何目的的笑容,忽然閃電般劃過記憶的天空,塵封多年的往事在這一瞬間被喚醒了。
原來,他并不曾真的忘記。雖然已經過去了這么多年,久得他以為他已經忘記了。但是沒有。曾經愛過的人,曾經愛過的瞬間,會永遠地留在記憶中,天長地久。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二
第二天,蘇東波匆匆辦完了事,趕回酒店,撥了林雯房間的電話。下來喝酒吧,他建議。
她有點疲倦,已經準備休息了,可是……“去吧,他是我們的大客戶。”葛敏說。
林雯睡眼惺忪地從電梯里出來走去大堂的酒吧時,差點撞在蘇東波身上,定睛一看,是他,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瞧,這么晚了,我的眼睛都下班了。”
她笑起來很嫵媚啊,他又有點恍惚。
他叫了一打“百威”,把她嚇了一跳。“你不是喜歡百威么,要喝就喝個痛快,喝夠了上去睡覺就是,葛總要是有意見,我跟她說去?!?/p>
于是,他們喝酒、聊天。從她的偶像蘇東坡談到唐詩宋詞,從武漢說到中國各地的風土人情,又從這次的申購聊到金融市場……蘇東波對她的知識淵博感到十分驚訝,原來她是這么有趣的人,怪不得年紀輕輕就能得到證券界大名鼎鼎的葛敏的青睞。
林雯并不知道他身價幾何,也看不出他有多大年紀,只知道在這個晚上,他不再刻意的假笑,摘下那老成的眼鏡后,顯得年輕帥氣許多,有幾次被她的話逗得哈哈大笑時,竟天真得象個孩子。
只剩下最后一瓶的時候,她讓服務員送來兩塊蛋糕。
“你餓了嗎?”他問。
“不是,下星期六是我生日,不過,我想,您不會有機會和我一起過生日的,媽媽說生日蛋糕送得越遠的人越長壽,所以,請您現在就吃了我的生日蛋糕吧?!?/p>
生命中無數次的邂逅相遇,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他早就習以為常,而此刻,不知為何,蘇東波忽然感到心底升起一種離別的悵惘……他默默地吃了他并不喜歡吃的蛋糕——她的生日蛋糕。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三
第三天,也是他們武漢之行的最后一天,晚上10點,蘇東波才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酒店。他再次撥通了林雯的電話,下來吧,我請你喝茶。
她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他站在酒店門口等她,神色黯淡。“我們出去走走吧?!?/p>
深夜的城市已經沉睡,昏黃的街燈映照出他倆頎長的身影。
沉默。
她跟著他,默默地走了十幾分鐘。終于,忍不住停下腳步,疑惑地問他:“怎么了?是發生了什么事嗎?”
唉——他長嘆一聲,頓了頓,才緩緩說道,“我的一個好朋友因為挪用公款被逮捕了……
她瞪大了眼睛看著他。
“他從前是個老實人,在證券公司里做技術支持,對他們來說,犯罪實在是太容易了,只需改動一個小小的程序……人性啊,是經不起考驗的。”
他痛苦地閉上眼睛,喟然長嘆,她心中涌起無限感動,柔聲說:“他如果知道有您這樣的好朋友在為他擔心、為他難過,他一定會覺得很安慰的?!?/p>
蘇東波心中一顫,他注視著眼前的這個女孩,這個不過才認識了兩天、起碼比自己小10歲的小女孩,感覺卻像是久別重逢的老朋友,讓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向她傾訴……
他帶著她來到一家安靜的小茶館。
“……我是華中理工大學讀計算機專業的,那時有兩個特別要好的同學,其中一個就是今天被逮捕的這個,大學畢業后,他留在了武漢,另一個去了福州。而我,則到了廣州,和我當時的女朋友一起,因為她家就在廣州。剛畢業那兩年,沒什么錢,但是兩人在一起有說不完的話,每天下班了一起買菜,一起做飯,一起數星星看月亮,她一直想要去海邊,我們計劃著結婚的時候去海南島度蜜月,可就在領證前的一個月,她出了意外……車禍……”
她抬眼看他,他的眼睛里盛著滿滿的悲傷,沉默了許久,才又長嘆一聲:“我甚至都還沒來得及送她一件像樣的禮物……”
他的聲音低沉得近乎沙啞,擱在桌面上的手也微微顫抖著。
她情不自禁地握住他的手,象撫慰孩子般低語,別難過,別難過。
“其實有很多年沒有再回憶這些往事了,但是,你,讓我想起她……其實你比她漂亮,不過你笑的樣子真的和她有點像……”
她臉紅了,想把手松開,可他把她的手握的更緊了。
她冰涼的小手在他寬大的手掌里逐漸溫暖起來。
“……后來,我離開了廣州,和我那個在福州的好友一起創辦了一間做電腦軟件的公司,我們開發了一套酒店管理軟件,一推出來反響就很好,我到處跑酒店去推銷。那時候,股市剛剛興起,我這個好朋友不知道從哪得了個假的內部消息,在我出差的時候,把客戶的全部預付款全都打進了股市,壓在一個股票上,以為可以大賺一筆,結果虧得一塌糊涂……”
“啊!”她忍不住低呼。
蘇東波看她神色緊張,不覺沖她笑了笑,繼續用平靜的口吻說道:“等我回到福州,看到這朋友留給我一封信,說他對不起我……他走了,留給我是那家電腦公司,和馬上到期的銀行貸款50萬?!?/p>
她倒吸了一口冷氣,在人均月薪不過幾百元的90年代中期,50萬是怎樣的一筆巨款!“那后來呢?”
“那一天,我感覺自己失去了一切,深愛的女友,信任的知己、美好的前景、全部的家當……那天晚上喝得大醉,一個人坐在馬路邊痛哭流涕……幾乎不想再活下去……”
剛剛走出象牙塔的她,何曾經歷過如許的滄桑,她不知道該說什么,也不知道該如何做;她只能讓他緊緊握住她的手。
“酒醒過后,還是決定要振作起來。天無絕人之路,在去銀行辦理貸款延期的時候,竟然遇到了我的師姐,她那時已經是銀行貸款部的經理,她聽了我的遭遇,很同情我,不僅很快辦好了手續,還幫我申請了國家給高新技術企業的一筆特殊的基金,助我度過了難關……”
聽到這里,林雯才松了口氣,臉上也浮上了笑意:“看來,這位師姐是您命中的貴人呢?!?/p>
蘇東波垂下眼睛,松開了一直握著林雯的手,緩緩說道:“她,后來成了我的太太?!?/p>
她怔住了,一時間腦子里一片空白,心跳好像跳少了兩拍,背心一陣熱,一陣冷的。
他注視著她,心情極其復雜。眼前的這個女孩,就像一枝開在樹上的丁香花,散發著淡淡的幽香,吸引著他,想要不斷地靠近,可她又是那么地清純,讓他不忍心欺騙她、傷害她。
她舉起茶杯,一飲而盡。“我忽然想起一首歌,歌詞很有意思,送給您和您太太吧——你說想送我個浪漫的夢想,謝謝我帶你找到天堂,哪怕用一輩子才能完成,只要我講你就記住不忘——我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一路上收藏點點滴滴的歡笑,留到以后坐著搖椅慢慢聊;我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直到我們老得哪也去不了,你還依然把我當成你心里的寶……”
她的鼻子很酸,怎么忍也沒能忍住,淚,從眼中緩緩滾落,她低聲解釋說:“您的故事,讓我很感動?!?/p>
他欲言又止,她還太年輕,哪里懂得婚姻是怎么回事。他抽出一張紙巾遞給她,溫柔地說,“不如,你做我妹妹吧?!?/p>
“好啊,”她言不由衷地答:“我真有福氣,又多一個哥哥了?!?/p>
“我會成為你最好的哥哥?!?/p>
她沒說話,心里想的是:難道我們還會再見嗎?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四、
從武漢一回到廣州,葛敏就被調走,去任職新的分公司總經理,新上任的部門經理是個笑面虎,一來就開始打壓葛敏的舊人,培養自己的嫡系,林雯自然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更讓她煩惱的是,這位經理對她那些看似不經意的親密動作,讓她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應對。
當初進入這家公司時,她曾躊躇滿志,以為可以大展拳腳、出人頭地,入職以后才漸漸明白,在這個論資排輩、比身份講背景的大企業里,再混許多年,她大概也還是個端茶遞水、打字、整理文件的小助理。后來好不容易受到葛敏的青睞,她又以為自己搭上了通往成功的快車,可如今,車忽然停了把她拋在了半路……
她渴望成功,渴望用成功證明自己的價值,幻想著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像葛敏那樣被人前呼后擁,甚至阿諛奉承。只要給我一個機會,一個機會……她暗暗地想。
忽然間,她想起蘇東波曾經對她說過,他正在福州組建一間投資咨詢顧問公司,需要招她這個專業的畢業生。如果能到他那里工作,有他的指點,說不定很快就能做出點名堂的,她知道自己是個聰明的女孩,正像他說的那樣。
辭職?去福州?去找他?她被自己突然冒出來的念頭嚇了一跳。
為什么不呢?像武俠小說中的大俠一般,蟄伏起來,苦修數載,一朝出關,便揚名立萬。福州,或許正是個苦練功夫的好地方。一時間,她心里充滿了綺麗的夢想??墒牵€記得她嗎?他說過要做她的好哥哥,可是,她能相信他嗎?
她開始在心里細細地回想他們在一起談話的每一個細節,幾日來逐漸淡忘的形象再度清晰起來。
可記憶的閘門一打開,思念便如潮水般將她吞沒。
天哪,我是喜歡上他了嗎?她躺在床上,看看天花板,想起他說起他太太時的神情,輕輕地嘆口氣,自言自語道:還是算了吧。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五
轉眼間,林雯二十三歲生日到了。這天,她邀請了幾個朋友晚上來家里聚會,中午正幫著媽媽準備晚上要用的杯碟碗筷時,突然電話響了,是老朋友楊俊打來的,她手忙腳亂地接了電話,沒聊幾句電話忽然斷了。她放下電話,剛拿起一堆東西,電話又響了。她拿起話筒笑罵:“嘿,你這小蹄子還有完沒完?。俊?/p>
“喂,請問是林小姐嗎?”她整個兒地呆住了。
“您,是蘇總?”她遲疑的問道。
“是我。我現在正在廣州,昨天過來的,陪我太太看昨晚的周華健演唱會,現在我太太已經回上海了……你今天有空嗎?想不想過來看看我?我就住在花園酒店,離你家很近?!?/p>
她簡直不敢相信,在她想要見到他的時候,他竟然就出現了。
她陪著他逛街,挑選一串完美的珍珠項鏈送給他太太。買完了,他問,“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也該送個禮物給你,你想要什么呢?”
她的心猛地一跳,他竟然記得今天是我的生日!想了一下,說,“每年我過生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挑選一本日記本,寫我這一年的日記。就送個日記本給我吧?!?/p>
“好。”他帶著她來到當時廣州最奢華的商店——友誼商店,為她挑了一本十分精美的日記本——素雅的織錦封面,內頁是仿古的薛濤箋,她隨手翻開一頁,微微泛黃的紙箋里嵌著脫了水的花瓣,似乎還隱隱散著幽香,頁腳上一行灰色的小字——
“你微微地笑著,不同我說什么話,而我覺得,為了這個,我已等待很久了——泰戈爾”
一種完全無法解釋的情緒突然籠罩了她,她抬起頭,看到蘇東波正靜靜地笑著看她,仿佛在說,你看,我就知道你會喜歡這樣的。
“這么漂亮,我都舍不得用了。”她說。
“你會在日記里寫什么呢?會寫到我嗎?會不會罵我這個壞哥哥這么久也不來看你?”他笑著打趣她。
懷抱著日記本的她,忽然間鼻子一酸,掉下眼淚來。
他慌了,“別哭、別哭,我答應你,以后一有空就來看你,好嗎?你看,我不是趕在你生日的時候來了嗎?”
聽到他這么說,她的眼淚更是加倍地涌出來。
他呆呆地看著她。離開武漢以后,她的身影不時地浮現在眼前,擾亂著他的心神,他已經很久沒有過這樣的感覺??墒?,說不定,她已經把他忘了,那么青春美麗又能干的女孩子,一定是很多青年才俊的追求目標。他又有什么資格讓她記得他呢?
他努力壓制著自己給她打電話的沖動,沒日沒夜的工作、應酬、和朋友聚會,把時間排得滿滿的。可是當太太從上海打電話給他,讓他安排時間周五去廣州一起看演唱會時,他立刻想到的卻是:周六不是林雯的生日嗎?正好可以給她一個驚喜。
淚水仿佛江南的梅雨,一點一滴地往下掉,止都止不住,她倚在墻邊,哭成了一枝帶雨的梨花。
可在蘇東波眼里,這淚水,又仿佛是一種證明,讓他心底略過七分驚喜,三分憂慮。
“我有個好朋友就在這棟樓上面辦公,我們一起上去找他,讓他請我們吃飯好不好?”他溫柔地提議說。
“不行,不行,你看我這眼睛,怎么見人啊,你自己上去吧,我在這里等你好了?!?/p>
“怕什么?我就說你得了紅眼病,好不好?”他一邊笑著,一邊拉起她的手,拖著她走向電梯。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掙脫了,“我還是在這里等你的好?!?/p>
好吧,他無可奈何地獨自上了電梯,不一會兒就下來了,人不在。她松了口氣:“那我們走吧,你還要趕晚上的飛機呢?!?/p>
?“那我先送你回家吧,不用陪我了,晚上不是要慶祝你的生日么,早點回去準備準備?!?他說。
“不用,讓我再陪陪你吧。”
她凝視著他,一汪清水的目光令他的心一下子變得好軟。
她陪他回到酒店。他看著她微腫的眼睛說:“你就在我這里躺一會兒吧,沒精打采地怎么當主角呢?聽話。等會兒我叫你?!?/p>
她喜歡他那種強硬的溫柔,順從地在他睡過的床上躺下,他為她輕輕蓋上薄毯?!八??!彼谒砼宰?,拿起一張報紙。
她閉著眼,費勁地調勻急促的呼吸,但雙頰仍是泛起了褪不卻的潮紅。
他忍不住看她:一張清秀的臉龐兀自留著剛剛哭過的痕跡,雖然不施粉黛、也未曾修飾,但五官玲瓏,膚色剔透,紅潤而富有彈性的唇……他不敢再看,煩躁不安地踱到窗邊,望著窗外的車水馬龍,心里默念:她是我妹妹,她只是我的妹妹……
她醒了,其實她根本沒睡著,她害怕再躺下去,她的心會從胸口跳出來,她抱著毯子坐在床邊看著他。
聽到響動,他從窗口轉過身來。
夕陽西下,落霞滿天,和煦的陽光透過窗紗流淌進來,把整個房間都變成了酒紅色,溫暖而醉人。
兩人都沒有說話,好像唯恐聲音會破壞了這個絕美的畫面一樣,他和她靜靜地對視著,任時光悄悄流逝。
“我該走了。”當陽光逐漸隱沒在樓群中,房間失去了玫瑰般的色彩時,她終于開口說道。
他送她到酒店門口,她忽然想起什么,說,“我想,如果有可能,我想去你那工作,行么?”
他愣了一下,不明白為什么這么重要的事情她偏偏留到這時候才說,抬眼望她,她的眼睛里似乎有一團跳動的火焰,燃燒著希望的光芒,每當他看到她的這雙眼睛,心,就會被熔化,可是……“好吧,我答應你。”
“說話可要算數呀?!彼狭塑?,沖他笑著揮揮手,他看著她離去的身影,心亂如麻。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六.
一個月后,林雯辦妥了離職手續,買好三天后動身的機票,才打了電話給蘇東波,告訴他航班和日期。
“啊?大后天?”蘇東波聽到日期后吃了一驚,不過還是很快鎮靜下來,簡短地對她說:“好的,沒問題,我去機場接你?!?/p>
走出飛機時,她站在高高的機艙門口,云淡風清,她俯視著整個灑滿了陽光的城市,忽然有種躊躇滿志的感覺。我一定要在這里干出點名堂來,她想。
蘇東波果然已經在到達出口等她,林雯興奮地沖他揮手,跑到他身邊,他只是微笑著接過她的行李,帶著她走出機場。
一路上,林雯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蘇東波卻好似在專心開車,話說得很少。他把她送到了左海公寓。
“以后你就住在這里?!彼贿呴_門一邊對她說,“樓上是電腦公司的宿舍?!彼蛄恐@寬敞的二室一廳的公寓,空蕩蕩的,除了一張小床什么也沒有。
?“這套公寓是全新的,所以家具什么的都還沒來得及買。等會兒我讓司機帶你去買,喜歡什么樣兒的你自己挑?!?他拿出一萬塊錢遞給她,她愕然一怔,沒有去接,他便放在床上,然后轉身摸摸她的頭,微笑道:“先好好休息一下,我今晚有應酬,就不陪你了?!?/p>
蘇東波走了,林雯一個人坐在床沿發呆,看著空空如也的房間,灰頭土臉的天花板,慘白的墻壁,黯淡的床單,和那一疊整整齊齊的錢。
她曾經無數次幻想過新生活的模樣,卻怎么也沒想到,竟會是這樣的一個開始。
她把那疊錢推得遠遠的,然后拿出日記本,蘇東波送的那本,翻到第二頁,想了很久,才落筆寫道:“1996年,11月10日。今天,我到了福州,開始了我的新生活。他來機場接我,看到他的瞬間,我覺得我做了正確的決定。他把送回宿舍,然后,他竟然給了我一萬塊錢,我不懂他為什么要給我這么多錢。難道……天哪,也許在他的眼里,我不過是一個愛上了他的財富的傻姑娘……也許,我不該來的,但是,我已經沒有退路了……”她怔怔地想著,淚水一滴滴落在日記本上,把“愛”字暈成了血肉模糊的一片。
合上日記,她又給父母寫了一封信:……他對我很好,象大哥哥一樣,對我照顧得無微不至……我一個人住在兩房一廳里,這里什么都有,請放心……
而此時,蘇東波正在回家的路上,晚上他還要送太太去機場,林雯的突然到來,讓他有些措手不及,他還沒想好要怎么和太太說,也沒想好要怎么安放自己的一顆躁動的心……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七
第二天是周末,蘇東波帶著林雯去和他的朋友們喝酒,介紹說:“這是我的小妹,這些都是我的兄弟,跟他們不用客氣,我不在的時候,有事情就找他們幫忙?!?/p>
“我們同姓,又同鄉,她應該是我妹妹才對啊,怎么成了你妹妹呢!”投資公司的另一個小股東林越調侃道。
“我警告你啊,可不許打我妹妹的主意。否則,可小心……哼哼!”
賣花的小童在酒吧里穿梭,被蘇東波叫住了,“你的花我全買了!”然后把滿滿的一捧紅艷艷的玫瑰花送入她的懷中。
“送給我的?”她傻傻地接過來,感覺如墜夢中,把臉深深埋進沁人的花瓣里,讓花枝上的尖刺刺痛她的肌膚,感受著這一刻醍醐灌頂般的幸福,忘記了昨晚整夜的哭泣與無眠。
昏黃的燈光下,林雯的臉頰被玫瑰襯得更加嬌艷,蘇東波看著她,眼神有些迷離,渾身上下都有些燥熱,酒喝多了吧,他想著,起身脫下了外套,一回身,看到林越正笑著看他,那是一種仿佛洞悉一切的表情。
他心里咯噔一下,霎時間又為自己方才的舉動感到有點后悔。但是他也不想解釋什么,這種事情,越解釋越糊涂,可是,她……她會怎么想呢?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八.
轉眼到了周一,蘇東波一邊開車去接林雯,一邊想:該怎么給林雯安排工作呢?她是投資金融專業的高材生,對她的能力,他并不懷疑,只是投資公司的業務和銀行任高管的太太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女人都是很敏感的,他不能冒這個險。電腦軟件公司?她又不是學電腦技術的,似乎也不合適。
想來想去,還是先把她先帶在身邊吧。
新辦公室還沒裝修好,林雯只好暫且坐在他的辦公室里,翻翻書和資料,看著蘇東波和各色的人打交道。一天,送走了一個賣保險的人以后,她低著頭竊竊地笑。
“笑什么?”他問。
“我覺得,你對人的態度,有點象廣州茶樓里的點心……”
“什么意思?”
“分大中小、特頂超,哈哈。”
“那我對你可是超了?”他斜睨著她,笑問。
一句話勾起了萬千思緒,他和她竟同時幽幽地嘆了口氣。
“這星期五我有兩個發小要來,要我陪他們去武夷山玩,你沒去過,一起去吧?!?/p>
“真的?太好了!”她高興得跳起來。
星期五下午,他們一起坐飛機去武夷山。
那天正好降溫,天氣特別冷,深秋的陽光穿過飛機的舷窗,照在坐在窗邊的林雯身上,沐浴在陽光中的她好像在閃閃發光。
在機場和他的朋友們會合——蕭東、高峰和曉雪,然后直奔武夷山。
“這是林雯。”聽到蘇東波向他的朋友如此介紹自己,仿佛他們早已知道了她的存在,林雯心里生出一股暖意,再無半分拘謹。
曉雪穿著半高跟的皮鞋,走的很慢,一行人邊走邊聊,緩緩上山。
大學時代一直是長跑運動員的林雯,在山路上奔來跑去,仿佛永遠不知疲倦似的。她大說大笑,還唱著跑調的歌,對著山谷大聲喊著每個人的名字,攀到蘆葦洲為每個人摘了一支蘆葦,又買了橡皮小蛇偷偷地藏在身后,突然放在蘇東波的眼前一晃,把他結結實實地嚇了一大跳……她哈哈大笑,他也哈哈大笑,笑聲在山峰之間回蕩著,清風拂過,樹葉也快意地沙沙作響。
武夷山,之前來過很多次,之后也來過很多次,只有這次,是蘇東波最為懷念的一次。
他給林雯拍了許多照片,可當蕭東提出要給他們倆拍合影的時候,他堅決地拒絕了。
他的斷然讓她心痛。是怕朋友們誤會嗎?還是因為他的太太和他們太熟悉的緣故?她不得而知,只是憑女人的直覺去判斷,她知道他有意無意地在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雖然近在咫尺,伸手可及,但分明有一條楚河漢界,把他們無情地分開。
有好幾次她悄悄地注視著曉雪和高峰調笑撒嬌的情景,久久地不愿收回目光,她羨慕,她嫉妒。她唯有用笑去掩飾傷悲。
晚宴是蘇東波當地的朋友安排的,他不停地被人勸酒,林雯幫他喝了好幾杯。
“以后有小林在你身邊,我們就放心了?!笔挅|由衷地說。她感激地望了蕭東一眼。
席間,高峰走出去打電話。
“準是他太太叫他別喝酒?!笔挅|笑著對蘇東波說。林雯吃了一驚,望了望滿臉通紅的曉雪,再看看苦笑著的蘇東波。
他仿佛知道了她的心思,低聲對她說,高峰的太太在北京,這個曉雪不是他太太。
???!她簡直無法相信,曉雪和高峰之間的那種無間的親密和默契,她一直以為是在夫妻之間才會有的呀。
曉雪說不舒服,離席而去。原來都是天涯淪落人啊。她不由得暗暗嘆了口氣。男人,竟然都是這樣三心二意的!戴安娜王妃那么迷人,都被查爾斯拋在一邊……就連賈寶玉,不也是一樣見了姐姐就忘了妹妹嗎?最后受傷的,總是女人。她心情復雜地看了一眼蘇東波,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他曾經對她說過的那句話:不如,你做我妹妹吧。
晚宴后,蘇東波、林雯和蕭東意猶未盡地去夜游九曲江,曉雪和高峰都不肯去了。
深秋的夜晚,涼意漸濃,月色很清朗地照著大地,照著青山寂寂、綠水潺潺,照著蕩漾在江面上的一只孤舟 ,照著一前一后站在竹筏上撐著篙的艄公,也靜靜地照著竹筏上三個微醉的人。
蕭東醉在“武夷留香”濃烈的酒香里;
林雯醉在和蘇東波并肩暢游的快樂中;
蘇東波醉在這個難得放縱的時刻。帶著七分的醉意,他半閉著眼睛斜視著坐在自己身邊的林雯,沐浴在月色中的她,渾身散著盈盈的光,俏麗的臉頰泛著薄薄的紅暈,唇邊一抹彎彎的笑意,她忽然轉頭沖他甜甜一笑,他的心瞬間跳得很快,一股暖流毫無預兆地席卷了全身,他閉上了眼睛。紅玫瑰和白玫瑰,為什么不能同時兼有呢?
“你冷不冷?怎么穿這么少就出來了,剛喝完酒小心著涼。我帶了件大衣來,給你披上,好不好?”
他睜開眼,看到林雯正俯身在他的身旁,清亮的眸子正關切地注視著自己。他忽然沖動起來,想撫摸那張柔嫩的小臉,想把她整個兒地抱在懷里,想親吻那濕潤的櫻唇,想……
“我不冷。你看,我的手還很暖呢?!彼焓治兆×怂氖?。他滾燙的目光和她的膠著在一起,他的手心竟熱得出汗了。天和地,山和水,一下子都不存在了,他的眼里只有她,她的眼里只有他,她想起蘇軾的句子: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
“小波——”坐在船尾的蕭東忽然喊道。他們的手迅速地分開了,同時向身后望去。
“怎么了?”
“沒什么,剛剛睡了一覺,一醒來嚇了一跳,不知道怎么會在水面上,差點喊救命了?!?/p>
他和她相視而笑。仰望浩瀚遼闊的夜空,無數顆小星星快樂地眨著眼睛,從幾萬光年以外凝視著這蔚藍星球上發生著的一切,生生死死,愛恨情愁,都不過是一粒塵埃,轉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回到酒店,她胡亂寫下一首詩:
? ? ? ? ? ? ? ? ? ? ? ? ?晚霜已降秋未涼
? ? ? ? ? ? ? ? ? ? ? ? 風流武夷試新妝
? ? ? ? ? ? ? ? ? ? ? ? 偷得西子三分俏
? ? ? ? ? ? ? ? ? ? ? ? 借來月桂一身香
? ? ? ? ? ? ? ? ? ? ? ? 溫柔繾綣星光下
? ? ? ? ? ? ? ? ? ? ? ? ?逍遙泛舟九曲江
? ? ? ? ? ? ? ? ? ? ? ? 夢回天游心先醉
? ? ? ? ? ? ? ? ? ? ? ? 卻道好酒武夷香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九
第二天,他們一起坐火車回福州。但一個卡座里只能坐四個人,林雯只好笑笑說,“你們坐吧,我坐那邊,聽音樂?!?/p>
她看見蘇東波贊許的目光。是啊,他們都是他的朋友,我算什么呢?我只不過是他公司里的一個小職員,受人錢財,與人消災,我受薪于他,受委屈也是應該的。她賭氣地想。
找了個遠遠的位置坐下,林雯把耳機插上,反反復復地聽那首《把悲傷留給自己》,遠遠地望著蘇東波和他的朋友們一起打牌,笑作一團,仿佛把她徹底忘記。
他和她再也不是平等的關系了,從她到這個城市的那一天起,從她成為他的職員的那一天起,他們不再平等了。和他在一起,雖然他成功、他富有,但她從來都沒有自卑過,但這一刻,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自卑。她的心被深深地刺傷了,多日來一直潛伏在心底的隱痛一下子浮上來將她湮沒,在帽子的遮掩下,在陳升無比凄婉的歌聲中,她無聲地哭了。
蘇東波不知道她在哭泣,但他看到了她臉上的落寞,他隱隱有些內疚,可是,他又無可奈何。她只是他手中的風箏,注定了將會飛往更廣闊的天地,雖然他是多么地希望自己能一直拽著她,把她留在身邊,可是……愛不是自私的占有,愛是無奈的放手。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十.
回到福州的第二天,蘇東波把朋友們送走后,又去了成都,林雯閑來無事,便找隔壁電腦公司的同事們聊天。
周末下班,電腦公司的小游和華強邀請她一起吃飯,反正左右無事,她就答應了。
一開始,他們還挺客氣,待酒至酣時,就開始語無倫次了。
“你為什么會到這里來?是蘇總把你騙過來的吧?”
“你知不知道他有個非常厲害的老婆,他老婆比他還能賺錢,你不怕他老婆把你吃了嗎?”
“你不要相信他的話,他說話從來都不算數的……”
她驚恐地聽著他們一句接著一句,無情地批評“他”,這個那個,她為“他”蒼白地辯解著,但他們一唱一和地嘲笑她,令她啞口無言……她一杯接著一杯地喝酒,直到天旋地轉。她不相信他們的話,但她仍然想抓住蘇東波問問他,想讓他親口對她說,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趁他們去結賬的時候,林雯用小游的手機撥通了蘇東波的電話。當他熟悉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的時候,她的淚水蜿蜒而下,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他在電話的另一頭焦急地問。
“沒什么,我和小游他們在一起吃飯,我大概喝醉了?!彼貌蝗菀资兆】蘼?,輕輕地說。
“你把電話給小游?!彼恼Z氣忽然變得嚴厲起來。
小游拿著電話唯唯諾諾了幾句,就掛斷了。
沉默。
小游陰沉的目光和華華強鄙夷的目光都在注視著林雯,她忽然意識到:闖禍了。
第二天,林雯找到小游和華強,很平靜地對他們說,“你們誤會了我和蘇總之間的關系,蘇總在認識我的第二天,就告訴我他是有太太的。他沒騙過我什么……我是來這里工作的,不是……當然,昨天你們說的那些我不會告訴他的。我在這里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如果你們愿意的話,我想和你們交個朋友?!彼孤实囟⒅麄儍蓚€。
見他們都沒反應,她自嘲地笑笑,“不愿意,那就算了”。
“好,沖你這份坦率,我就交你這個朋友了?!比A強說,小游也哈哈一笑,“好,你就當我們昨天發酒瘋好了,以后我們不會再胡說八道。”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十一
過了兩天,蘇東波回到福州,一到公司,就把林雯叫到他的辦公室。
“你說說,那天晚上誰逼你喝酒了?我一定要好好地罵罵他們。一點規矩都沒有了,你是我從廣州請來的,他們不好好照顧你,居然還把你灌醉,他們想干什么?”
“沒有人想灌醉我,是我自己想喝的。”看到他的緊張她似乎本應高興,但不知道為什么,她對他此時的暴怒卻有些厭惡。
“不可能,我知道他們,你去把他們叫來,我要好好說說他們?!?/p>
“不要,”她哀求道,“你這樣做我沒法跟他們相處下去了?!?/p>
“不行,我要對你負責,萬一出點什么事,我怎么向你父母交代?你不去,好,我自己叫?!彼麚芡藘染€,“林雯,你先出去吧?!?/p>
她只好走出來,對迎面走來的小游和華強輕輕地說了聲:“抱歉,都是我不好。”也不知他們有沒有聽見。
隔著緊閉的門,她依然可以聽見他在里面大發雷霆,他真的這么關心我嗎?值得為我動這么大的肝火?還是他們所說的那些是真的?他怕讓我知道?她不敢再往下想,只覺得他和她之間的距離是越來越遠了。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十二
醉酒事件后,電腦公司的人對林雯都敬而遠之,她本就驕傲,不喜和人刻意地套近乎、拉關系,所以也就聽之任之。
新辦公室已經裝修好,她有了屬于自己的獨立的辦公室,卻無事可辦。每次她去問蘇東波,到底她要負責做什么工作,他總是對她說,“別著急,投資公司的業務還沒有走上正常的軌道,利用這段時間多看點書。”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林雯摸不透他的心思,又不好問的太多,只能放任自己無所事事。
漸漸地,她開始習慣一個人的生活,一個人坐在辦公室里學習,一個人吃飯,一個人散步,一個人在孤燈下寫日記。下班以后,偶爾會去書店逛逛,買幾本喜歡的書,帶回家看到深夜。
林雯并不知道,蘇東波這段時間忙的事情,其實和她有關。他一直在成都和另一家投資公司談合作,如果項目談成,他想交給林雯去管理。
既然不能永遠把她留在身邊,那么給她一方天地,助她實現自己的理想,或許是他唯一能為她做的。
可是項目進展并不十分順利,蘇東波只能心里干著急,表面上還得不動聲色,做生意就是這樣,越想要得到,越得裝作不在乎。
回到福州,看到林雯沉默寡言、沒精打采的樣子,蘇東波也覺得不好受,可沒落實的事情又不能對她說,想起她每次出游時開心的樣子,便道:“林越要去廈門申購股票,你跟他一起去吧。”
林越?林雯略想了一下,才記起來,那是投資公司的小股東,蘇東波的一個朋友,平時很少見,好像比她大幾歲,長著一張精明的臉,說話的時候總帶著幾分油滑的腔調,她不怎么喜歡這個人。
不過,她喜歡在路上,去遠方:“好哇,什么時候?”
“明天。下午你先和我去銀行把錢提出來?!?/p>
她懂了,這次的任務是收購一級半市場的股票(即尚未到證券交易所正式上市的股票,包括企業的內部職工股、債券、股票申購憑證等,這種收購,全部以現金交易,算是當時是一個灰色交易),所以要去提取現金。從銀行出來,他們每人提著一個沉重的行李箱,每個箱子里都是100萬的現金。
“嘿,我現在可是身價百萬了?!彼悬c感慨地說。
他笑了笑,對她正色說:“等什么時候,扔了這箱子,你也能說出這句話,那才是真本事?!?/p>
她愣住了,輕輕的一句話好像一聲驚雷,在她心中炸響。來福州之前的那些豪情壯志都去哪了?這個月來,在日復一日的等待中,她似乎已迷失了方向……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十三
在去廈門的途中,林越沒完沒了地問著林雯各種問題,她的家庭,她的讀書時代,她的興趣愛好,她以前的工作,甚至她曾經的戀情……她雖然對林越這個人沒什么興趣,但是誰不喜歡聊自己呢,即便是和自己不喜歡的人,一問一答之間,她滔滔不絕地說了很多很多。
“你是個非常特別的女孩子?!弊詈?,林越下了這樣的結論。
忙了兩天,總算把正事辦完了,回酒店的路上,林雯對林越說:“我出去逛逛?!?/p>
“你去哪?我陪你去?!?/p>
“不用了,我喜歡一個人?!睕]等林越再說什么,她便走了。
來到廈門著名“環島路”,一個人漫步在安靜的木棧道上,眺望眼前碧藍的大海,輕風徐來,拂過她的面頰,宛如情人的手一樣溫柔,她靜靜地看著落日余暉中泛著金光的水面,心中暗暗嘆息著,如許美景,卻沒有人共賞,真是遺憾。兩天了,他竟然都沒來過一個電話……
落寞地回到酒店,打開房門,她著實驚呆了。房間里多了一張餐桌,餐桌上一席豐盛的菜肴,熱騰騰地冒著煙,桌子中間竟然還有一個水晶玻璃瓶,瓶中插著各色的玫瑰花。
正呆著,洗手間的門一響,林越從里面走出來,把她嚇了一跳。
“你怎么會在我的房間里?”她氣惱地問。
“我去前臺多要了一張房卡,進來布置一下,給你個驚喜嘛。”林越滿不在乎地笑著對她說:“咱們這次收購很順利。今晚慶祝一下,我陪你喝,怎么樣?”一邊說著,一邊從桌底變戲法一樣拿出一瓶五糧液來。
每次聚會都見林越喝可樂,她完全沒把他當回事,喝就喝唄!
一開始她還是拘謹的,但酒精漸漸地解除了她的戒心。
當林越問到,她和蘇東波是怎么認識的時候,她拿著酒杯,出了一會兒神,她從來沒有向任何人說過他和她的故事,不是不想說,是無人可說,那傾訴的欲望早就在心里不斷地膨脹,像一瓶被來回搖晃了許久的汽水,一掀開瓶蓋,便抑制不住地噴涌而出……
不知不覺,故事講完了,酒喝光了,她,也醉倒了。
醒來的時候,好幾分鐘她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意識還是一片模糊,直到她把裸露在外的手臂縮回被子,碰到身上溫暖的肌膚時,才大驚失色,轉身一看,林越睡在她身旁!
她用被子把自己團團裹住,恨恨地推醒了林越,厲聲問道:“你,你做了什么?”
林越揉著惺忪的睡眼,誠惶誠恐地看著她,一迭聲地說:“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喝多了……”
她面紅耳赤,滿腔怒火,只是說不出話來,緊緊抱著被子,瞪著他,眼睛里似乎要噴出火來。
“你別急,我真的沒有做什么,我只是忍不住……看了你的身體,你不知道你的身體有多……”
“別說了!”她尖聲叫道。
“我……想,你愿不愿意等我,我現在還沒有賺到足夠的錢,等我三年,嫁給我,好不好?”
她以為自己聽錯了,抬頭看著他,“你說什么?”
林越認真地看著她說,“等我三年,嫁給我?!?/p>
她怒極反笑:“等你?!嫁給你?!笑話!你愛我嗎?我愛你嗎?你瘋了嗎?”
林越見她柳眉倒豎,杏目圓睜,一雙雪白的臂膀抱著被子裸露在外,更添幾分誘惑,不覺嘆口氣:“我沒瘋,瘋的是你……你不知道你自己有多美嗎?你不知道你自己有多優秀嗎?哪個男人不想要得到你呢?我也是男人……可你偏偏要去等一個你明知道不能娶你、愛你的人,為什么要這么傻?”
仿佛一把利劍穿心而過,她晃了兩晃,怔怔地流下眼淚來。
他一定不會知道我此行遇到了什么,這么長時間也沒一個電話,他根本就不關心我。她心痛如絞,可還是倔強地說,“我的事,用不著你來管?!?/p>
“你真的不了解他,他的生意能做到今天這樣,全賴他太太的支持,他不可能離開他太太……”
“我沒有要他離開他太太啊。”
“那你想做他的情人?”
“胡說八道!”她憤怒地喊,“難道,愛,就不能是靈魂之間的共鳴嗎?大概在你的心里,愛就等于上床!”
林越看了她一會兒,忽然笑了,“林雯,你真的太單純了。你太不了解男人?!?/p>
“我不了解的,就是你這種男人。”林雯憤憤地說。
“男人所理解的愛情,和女人所理解的愛情,真的不一樣……”
“行了,別說了,我不想再聽了!”林越還沒說完,林雯不耐煩地打斷他,說:“我不管你理解的愛情是什么,都請你以后尊重我。還有,我不會嫁給你,因為我根本不愛你!現在,請你出去吧,我不想再看見你了?!彼D過身,用被子把自己整個兒地蓋了起來。
唉……她聽到林越嘆息的聲音,然后是窸窸窣窣、踢踢踏踏的聲音,又過了一會兒,門打開又關上了。
她慢慢地坐起來,確認屋內再無別人,才起身走到浴室里,對著鏡子看自己的身體:光滑柔潤的肌膚,白皙得近乎透明,一雙亞洲人少有的豐滿的乳房,緊致微翹的臀部,修長的雙腿……原來,男人愛的,不過是這樣的一副軀殼。她想起大學里追求過自己的幾個男生,交往了一段時間后,他們就開始找機會觸碰她的身體,每次都把她嚇得落荒而逃……他們愛的,不過是我的身體。她悲哀地對著鏡中的自己冷笑。
不,他不一樣!他是欣賞我的靈魂的……至少他是懂我的??墒牵麑ξ矣幸稽c點的愛嗎?她有點絕望地想。
愛,到底是什么?對她來說,是欣賞、是思念、是向往、是心動。愛一個人,所以就來到他的身邊,仿佛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她壓根兒就沒想過和他發生什么親密關系,更不要說做什么情人了。
她想得到的,甚至不是他的人,僅僅是一個答案。
但卻偏偏是一個蘇東波不能給的答案。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十四
就在林雯給林越講故事的當晚,蘇東波也在向太太沈茜交待林雯的事情。
比蘇東波還大著兩歲的沈茜,人很瘦,皮膚有點黑,從小就知道自己并不屬于美女那一類,因此自讀書起便心無旁騖,格外勤奮,工作以后更顯出精明能干,步步高升,如今已經成為興業銀行駐上海辦事處的總經理助理。
當初,蘇東波向她求婚時,她就懷疑過,蘇東波到底是真的愛她,還是看中了她的銀行背景。可是她自己確實愛他,也就不想計較那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