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后的我愛你

爺爺和奶奶是包辦婚姻。當時奶奶家比較貧困,但是有七個孩子,奶奶正好是卡在中間不大也不小的那個孩子,因為迫于生活壓力,奶奶又是個女孩,所以她家里人早早的就為她找好人家了,當然也就是我爺爺。

奶奶去爺爺家那年是十三歲,爺爺大了奶奶接近十歲,奶奶開始去爺爺家并沒有馬上嫁給爺爺,因為爺爺覺得奶奶還小,等兩年再結婚吧。爺爺家孩子也不少,爺爺是所有孩子中的二哥,也是所有孩子最怕的兄長。奶奶剛去爺爺家那年,爺爺最小的弟弟還是懷里抱著的,奶奶去了之后就就負責照看爺爺最小的弟弟妹妹,哄完孩子再給一家人做飯,說實話,感覺奶奶那時候就像爺爺的童養媳。

奶奶十五歲的那年嫁給了爺爺,也正式成為了爺爺的妻子。沒有什么浪漫的求婚儀式,也沒有貴重的彩禮,就這樣,奶奶成為了爺爺家正式的一名家庭成員。爺爺年輕時候脾氣很火爆,所以在整個大家庭里大家最怕他。聽奶奶說,她也不知道她跟爺爺有沒有感情,就是到了結婚的年紀然后結婚生子。

爺爺最小的妹妹從小是奶奶一手帶大的,也是所有孩子中最嬌慣的。有一次她找不到東西,非吵著鬧著說是奶奶偷了她的東西,因為奶奶在家人微言輕,不敢還嘴只能忍氣吞聲,后來奶奶自己躲在柴房哭。爺爺下班回來看奶奶在哭,問了事情的緣由以后火冒三丈,跑到院子里追著最小的妹妹就要打,邊追邊說 “你個沒良心的小兔崽子,你嫂子一過來咱們家就帶你,你是最不好帶的一個孩子,你嫂子沒黑天沒白天的哄你喂你,你現在這么說她,我還不知道你,你就是把東西隨手扔在哪找不到了就找人撒氣,看我抓住你不打死你”。奶奶知道爺爺抓住妹妹會真的打她,于是從柴房跑出來拉住了爺爺,拽回了屋里。

從那天開始,奶奶才真正的覺得,她不是這個家里傳宗接代的工具,原來也是有人真正關心她的。后來奶奶跟爺爺有了五個孩子,就搬出去住,成立自己的新家庭。家里的每個孩子都很怕爺爺,因為爺爺脾氣暴躁,萬一有誰撞在了槍口上,就免不了一頓打。從小這五個孩子就知道,絕對不可以跟奶奶頂嘴,更要聽奶奶的話,幫奶奶分擔體力活。因為從小爺爺就告訴他們,奶奶十三歲就來到了他們家,哄他的弟弟妹妹,又給他生了五個孩子,奶奶真的很不容易。

后來在我六歲的時候,爺爺生病了,不能自理,只能拄著拐棍在院子里走走,一般都會躺在床上,奶奶就開始勤勤懇懇照顧爺爺,因為爺爺不能自理有時候奶奶不在家就尿在了褲子里,奶奶每天都給爺爺換衣服,然后盡快洗出來,因為尤其在冬天的時候衣服很難曬干。有一次奶奶帶我出門辦事,把爺爺自己鎖在了家里,爺爺不想尿在褲子里,就一步一步往外挪,可能是走的有點急,一下絆倒了,就硬生生的摔在了地上,腦袋也摔破了一塊皮。奶奶回來的時候發現爺爺躺在地上,腦袋也摔破了皮,被嚇得愣了一下,奶奶和我趕緊費勁巴力的把爺爺拖到了床上清理傷口,邊清理邊說“對不起啊老伴,沒照顧好你讓你遭罪了”,說完眼睛發紅泛起了淚光。

過后奶奶跟我說,這一輩子,因為爺爺這驢脾氣,沒少跟爺爺打過仗,甚至還動過手。自從爺爺病了,奶奶覺得沒有跟自己拌嘴的人了,反而還有點冷清。因為爺爺生病后壓迫神經口齒不清楚,所以也很少說話。

我上六年級的時候,爺爺的病情突然嚴重,奶奶可能心里感應到了爺爺很難挺過這關,于是找來醫生來看看爺爺的病情,自己跑去找人看相,看相人說爺爺如果能挺過這關就沒事了,奶奶回家之后嘴里就不停念叨“挺過過這關就沒事了,一挺就過去了”。其實聽完醫生的診斷后,大家心里都明白怎么回事了。那幾天奶奶也沒怎么吃飯,我們知道,她是不想爺爺走,那一年也是奶奶和爺爺結婚的第五十一年。可是最后生病臥床五年的爺爺還是沒挺過去。

爺爺走之前,用盡了全部力氣跟我們說“照顧好奶奶,這輩子跟著我沒少受累沒少吃苦,沒享啥福,我對不起她,你們一定要好好照顧她”。聽完之后大家都淚崩了,奶奶跑去了別的屋哭泣,她不想親眼看著爺爺離開。那個年代不流行我愛你,也不流行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但是最后爺爺的這番話卻抵過了一萬句“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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