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貓和涼煙

我在街角經營著一家咖啡店,店面不大,有些不起眼,來往的大都是熟客或者朋友,勉強維持經營卻也落得一個清閑。

店后面有一條幽靜的小道,路邊種著槐樹,樹下還有一條條廢棄的長椅,另外一頭通往哪里我也不清楚,或許是車水馬龍的街道,或許是安謐祥和的小區,但這和我并沒有什么關系。

我唯一的嗜好就是抽煙,閑暇時我會讓老魏看著店,自己癱坐在長椅上一根接著一根,賺得錢也大多用在了煙上。以前抽萬寶路,現在喜歡各種國外的涼煙,只有那冰涼入肺的感覺才能讓我感覺自己還活在這世上。

這條小道上有很多野貓,黑的白的黃的多到我數不過來,但我知道它們一定都認識我。每天我都會提著一袋子貓糧放在椅邊,我抽著煙,它們啃著貓糧,煙霧繚繞配上北方冬天特有的蕭條倒也顯得和諧。

在這之前我沒有正經事做,端盤洗碗,遞茶倒水,發過廣告干過銷售,換過很多份工作,卻一直沒個定數。也許見得人多了,就越喜歡孤獨。

有時候孤獨到了深處,孤獨就成了能保護自己的盔甲。


1

我身邊的人大都是過客,很少能有令我記住樣貌的,就連那條小道上偶爾匆匆過往的路人也是如此,直到有一次兩個青年的爭吵才打破了這份沉寂。

我站在樹下,懶得理會他們爭吵的內容,無非是男女間的一些瑣事。

那堆野貓仍圍著我打轉,泛黃的樹葉落了一身。最后女孩給了男孩一巴掌與他分道揚鑣,臨走前她看了一眼樹下的我,臉上滿是淚水,弄得我不知所措,我呆立了一會,她便走了。

再次見到那個女孩是一周后的星期二,我習慣性的對客人微笑著,沖完最后一杯咖啡后已是傍晚,我抖了抖煙盒,又去了那條小道。

當然還不忘買了一袋貓糧,我離老遠便看到了那條長椅上坐著一個姑娘,身影有些眼熟。

走近了才發現正是那天在這吵架的女孩,手里拿著一個漢堡,正一點一點撕著喂貓。

我把貓糧放下,坐在她身邊,這才打量起她,一頭凌亂的短發,格子襯衫,細長的眼睛里充滿了委屈,臉上也是臟兮兮的像極了流浪的野貓。

她轉頭向我伸出手;“給我來支煙。”

我很高興在這竟然還能碰到煙友,掏出煙遞給她:“慢點抽,嗆。”

她生疏的點上煙,抽了一口咳嗽了半天,“你的煙怎么是涼的。”

我拍了拍她的背,笑著沒言語。

她說她男朋友是個人渣,騙了她很多錢,那天晚上她再也拿不出錢給他,男的便提出了分手。為了男友失去了工作,現在連房租都付不起,剛被房東趕了出來,今晚還不知道怎么過。

她的眼淚像下雨一樣嘩嘩的流著,我有些不忍心。就這樣一手撫摸著腿上的野貓,一手不斷拍打著她的背,連抽煙的空都沒有。

我懶得安慰人,誰還沒個落魄的時候,看著她就像是看著多年前的自己一樣,惺惺相惜。

她說她沒臉回家,更不知道接下來要去哪里。

我帶著她去了我的咖啡店,起初她還以為我要請她喝咖啡,趕忙連連擺手,“不用不用,飯都吃不上了,還喝咖啡干嘛!”動作模樣有些俏皮稚嫩,配上她這身行頭以及大花臉倒真像個無家可歸的孩子。

我說這是我的店。

她瞪大了眼睛一圈又一圈的環視著周圍的環境,看著她有些激動的樣子,我絲毫不懷疑下一秒她便會開心的跳起來。

直到老魏停下了手里的活問我:“汪洋,這誰啊?你表妹逃荒過來了?”

她才停止了打量,用那略帶中性的聲音問:“這真是你的店?”

我點了點頭。

“真棒。”

我告訴老魏她是我抽煙時候撿來的,他笑了笑調侃道:“還真像個野貓。”

我抽了口煙,不置可否。


2

店的二樓是我生活的地方,我給她騰了個房間搬了張小折疊床進去。“你就住這吧,店里正好招服務員。”我對她說。

她猶豫了半天這才答應下來,我問她你就不怕我是個壞人?她說怕,但實在沒有地方可去,再說這店是你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其實店里并不缺服務員,慘淡的生意我和老魏兩個人足以應付,我甚至還在擔心下個月是否會有工資發給她,但我實在不忍心看著她在外面流浪。

哦,對了,她叫阿渡。

那天夜里我夢到了以前的事兒,還是大學剛畢業的光景,我本以為會有一個人可以一起奮斗最終廝守到白頭偕老。

可那個青年雖然努力上進,卻還是很窮。

你知道的,錢在某種意義上來講就是萬能的。

直到最后她忍受不了一切,帶走了所有的積蓄不辭而別,什么也沒有留下。

那天我正拿著升職報告,歡喜地回到家打算給她個驚喜。

我頹然地癱坐在沙發里,等到最后她也沒有回來,就像是從不曾存在過一樣。

為了愛情丟了工作,丟了自尊,甚至還丟了自己。

打那時候我就明白了看似美好的東西其實才是最毒的毒藥,只有你足夠優秀才有資格去談論關乎愛的事情。

我被一陣叮當的聲音吵醒,走進廚房看著女孩穿著我的襯衫正忙著做早餐,吐司和煎雞蛋,十分普通,可那味道卻令我在接下來的生活中回味了好久,就像是第一次吃到糖的孩子,深深著迷。

看我進來她楞了一下,吐了吐舌頭配上那極其寬松的襯衫顯得十分滑稽。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對不起啊老板,吵到你休息了,不過已經八點了,快吃了早飯開始營業吧!”

看得出來她對這份工作充滿了熱情和向往,就像我當初對感情的憧憬一樣。我沒告訴她店里的營業狀況,生怕澆滅了她剛燃起對新生活的渴望。

陽光透過窗子映在她的臉上,我發現她已經沒了落魄樣,神采奕奕得讓我都感到羨慕。一頭凌亂的短發和那狐貍般的眼睛在此刻襯得她十分漂亮,我看到的是一顆對生活充滿了憧憬的心。

女孩長得好看,又會說話,總能和客人聊到一塊去,把他們逗得一樂一樂的,店里一下子就變得有了許多生氣,客人也越來越多。

我自嘲的看著老魏:“咱倆還不如一個小娘們。”

“她可真是你的福星,哪撿的,我也去碰碰運氣。”老魏說。


3

她這一來我徹底變成了閑人,就算是暫時沒有生意她也停不下來,拿著抹布擦擦這擦擦那,成天活蹦亂跳開的像個撒了歡的兔子。

我告訴她吧臺已經擦了兩遍了,現在都能當鏡子用了,你怎么那么勤快啊。

她說這里就是她的新家,當然要愛惜。

我笑著說那你現在就是女主人咯?

她頓了頓沒有說話。

我趕忙補了一句,我開玩笑的。

由于生意越來越好,每天在店里待著竟有種門庭若市的感覺,每晚也多了一個娛樂項目就是三人坐在吧臺數錢玩,我頭一次感到原來做生意是那么有趣。喝著啤酒或是咖啡,吃著一些垃圾食品,一聊就是一整夜。開心的像三個需索無度的孩子。

老魏總說:“你怎么不早點把她領回來。”

偶爾能閑下來一會的功夫,我也會被阿渡拉著去后面的小道上喂貓。我仍習慣性的點上煙,卻被她一把奪下:“有什么好抽的。”她折斷了煙對我說,“謝謝你,現在我知道了,那男的根本配不上我,只有自己更優秀了,才能遇到更好的人。”

我看著正在逗弄野貓的女孩說道:“那我配得上你嗎?”

我不知道是從何時起開始喜歡上了女孩的,是那可愛調皮的性格還是她樂觀開朗的生活態度?亦或者是她的全部。反正只是在某個清晨,當我醒來時看到那個忙碌身影的時候,我就有些心動了。

透過門縫看著床上熟睡的女孩,白皙的臉蛋,微微緊蹙的眉頭,此時我才發現原來安靜的她可以那么美。

我總向別人抱怨再也不愿意相信愛情,我所認知的感情似乎還停留在突然有一天她的不辭而別,決絕的令人感到窒息。可有時候感情總是憑空產生,卻讓人難以自拔。

女孩仍撫摸著懷里的貓過了許久才緩緩開口,答非所問:“你千萬別忘了喂這些貓啊,要是沒有它們,我就遇不見你了。”

原來,這世間最美好的東西其實是相遇。


4

那晚我們聊了很多,直到深夜老魏出來尋找這才作罷。她勸我把煙戒了,我點了點頭。從她視線的另一頭我好像又看到了從前那個固執的少年,邁著輕巧的步子,一步三跳,眼里盡是柔情。

她說她想去旅行,想忘掉以前的不愉快,想讓自己變得更好,才能去愛別人。

第二天一早她就走了,同樣是什么都沒有留下。不過一個陌生的號碼給我發來了一條簡訊,記得喂貓。

我微微笑著,看著愣神的老魏,他說:“感覺她這一走店里好像缺了點什么。”

轉眼間已是一年過去了,在我倆的努力下咖啡店仍盡力保持著女孩走之前的樣子,雖有稍許下滑,但我也是盡力了。

我戒掉了煙,開始思念起一個人來,我從書上看到一句話,對一個人的回憶大概在120天左右,如果過了這個時間段還是對那個人念念不忘,那么這個人就是你愛過的人。

我沒有忘記去店后面的那些樹下喂貓,因為每天都會有相同的簡訊傳到我手機上,內容大致只有兩個字,“喂貓”。

直到有一天老魏又吃著慘淡的泡面當早餐的時候,他說:“我看八成那女孩不會回來了,你又被人騙了。”

我仍微笑著卸著貨,一包一包的咖啡豆以及我新準備的一個吐司切片機,還有一個平底鍋。

短信鈴聲想起,又是熟悉的那兩個字。

這時候我抬起頭,看見了那個纖細的身影,她就這么站在店門外,拎著一個行李箱。穿著黑白格子襯衫,陽光映得我有些看不清她的臉,只能看清嘴角那抹熟悉的微笑。

我說,你看,她這不是回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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