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哪朝哪代,不像是戰(zhàn)爭年代,然而山賊當(dāng)?shù)溃兆舆^得像是躲貓貓。我那琴棋書畫無所不能,猶擅于畫畫的文靜美麗的雙胞胎妹妹就在這濁亂的年代病逝,那年她剛滿十五,是我不得不承認(rèn)她好看的時候。
要知道,自小到大,我都覺得是我長得比較好看,雖然阿媽總說一樣的臉蛋一樣的漂亮。不同于妹妹的斯文靜雅,我從小調(diào)皮搗蛋,鬼點(diǎn)子多如天上繁星,簡直是孩大王,一大批小嘍啰擁泵左右,一時風(fēng)光無限。
但妹妹走后不久,我的阿爹阿媽也消失得無影無蹤,有人看見他們被山賊捉去…再也沒回來過。自此,我算是明白了,人都有去別的地方的時候,不會總在一個地方呆著。然而有一個人例外。
我開始了深居簡出的日子。加上外面的確是亂,兒時的玩伴也多數(shù)隨父母四處流離。只剩下和我相依為命的奶奶,不愿離去,我就只好這樣跟著她守著一座空空的大宅。
我再也不愿外出。我不害怕我三腳貓的功夫敵不過那窮兇惡極的山賊。奶奶是個強(qiáng)勢的女人。她能舞刀弄槍,能大口喝酒大聲喊話,還從巨蟒口中救過我那文文弱弱的書生爺爺,是我崇拜的女中豪杰。
我是不愿她再一次承受失去至親的痛,雖然她一直笑著和我說,總有一天會再見到我的爺爺,我的阿爹阿媽。還有,我也不舍得吃不到我奶奶的拿手好菜——蛋炒飯。此后,一批山賊來了,我們躲起來,任他們強(qiáng)取豪奪,一批山賊走了,我們再出來過日子。
就這樣過了一年多。當(dāng)有一天,我在小閣樓里依著妹妹的畫描摹著一朵睡蓮時,突然一團(tuán)紙?jiān)抑辛宋业哪X門。我十分詫異。這閣樓一直是我們家的藏身之處,并無外人知曉。而且,這閣樓只有頂部裝有玻璃透光和一些細(xì)小的小孔透氣,那么這么大的紙團(tuán)從何而來呢?所以我好奇。
我好奇地打開紙團(tuán),上面只寫著幾個歪歪扭扭的大字“思思,我回來了”思思,是妹妹的小名。除了自家人,并無他人知曉。而且妹妹整日在家,并不認(rèn)識其他人。
除了她十三歲那年病過一次,爺爺帶她去遠(yuǎn)在別處的老神醫(yī)那里看病,在外一月有余,最后獨(dú)自一人返回那次。那時,回到家的妹妹不言不語半年,問她爺爺呢,她只是哭。
在某一個晚上,她才告訴了奶奶真相。原來,歸途中,遇上山賊,爺爺為了救妹妹,被山賊逼至懸崖…那是妹妹唯一一次出門。至于妹妹是如何一個人跋山涉水躲避一處又一處的流寇回到家中無人再敢問,只知道平安歸來已是上天垂憐。所以,這紙團(tuán)上的話讓我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最后,我決定靜觀其變。第二天,紙團(tuán)又砸進(jìn)來了。上面寫著“你還好嗎?”我當(dāng)時除了好奇這人是誰之外,還有一絲鄙視。
我覺得吧,字寫得丑可以原諒,畢竟我的字只是比上面的好看一點(diǎn)點(diǎn),爺爺一直教導(dǎo)我們做人要謙虛。可是,這人腦子肯定有蟲,他究竟意欲何為咧?這無名無據(jù)無出處的,我想回信罵一句“傻蛋”也沒法兒。
最后,我再次決定靜觀其變。我在心里對自己說,事不過三,這是我第二次靜觀其變。第三天,紙團(tuán)還沒來,山賊倒是又來了。
我透過細(xì)小的縫隙,看他們那群人左翻翻右找找,然后,看到他們把我的胖墩拉走了,看胖墩極力掙扎不愿意的樣子,我恨不得跑出去給他們?nèi)优<S,臭死那些個王八蛋滾犢子的。
還好,身邊的奶奶制止了,她說,胖墩娘還在,她還可以生很多小胖墩,我瞥了一眼躲在閣樓角落的胖墩娘,心里才好受一點(diǎn)。可是一想到,是在我的看養(yǎng)之下,胖墩才長得那么壯實(shí),本想過年好好祭拜完?duì)敔敯⒌⒛锼麄儯铱梢院煤贸砸活D燒豬的。現(xiàn)在全泡湯了,而我又得等上一年半載了。
我也不知道胖墩娘下次啥時候生,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生。我只知道,我好生惆悵。難過得我一整天都不想吃飯了。奶奶以為我發(fā)燒了,糊涂了,連最喜愛的蛋炒飯都不吃了。
那天,奶奶摸了我的額頭好幾遍。到了半夜,我一躍而起,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這沒病呀,而我居然不吃我最愛的蛋炒飯!正當(dāng)我爬起床,準(zhǔn)備去找吃的時候。紙團(tuán)進(jìn)來了。又是砸在我腦門上,差點(diǎn)把我砸暈,恨得我直咬牙。
我忍住肚子餓先打開紙條,上面的字還是很丑,寫著三大字“我很好”我看了,牙都差點(diǎn)咬掉幾顆。忍無可忍,無需再忍,一而再再而三的廢話!我決定了!我還是先去把奶奶留給我的那碗蛋炒飯吃了再想對策。
當(dāng)我吃完那碗蛋炒飯,看到胖墩娘在打呼,我就忍不住直打哈。然后……再微微睜眼,天都亮了。再閉眼,又睜眼,天又黑了。我肚子又餓了,我又吃了一碗蛋炒飯。我還給胖墩娘吃了點(diǎn),而胖墩娘居然嫌棄那么好吃的蛋炒飯,真是豬啊!!!在我搖頭感嘆胖墩娘真是一頭豬的時候,紙團(tuán)又砸我腦門上了。
我本來不想看的,但是覺得不看的話,萬一這次是什么重要信息那豈不是糟糕?于是,當(dāng)我大義凜然地打開紙團(tuán)時,我就后悔了。字還是那么丑那么大,兩個字“等你”。
于是,我問胖墩娘:“胖墩娘,這人是不是你老鄉(xiāng)?”胖墩娘沒搭理我,我就當(dāng)作默認(rèn)了,這人也是一只豬,肯定的!不說幽會地點(diǎn)和時間,連接頭暗語也沒有!后來,紙團(tuán)再進(jìn)來的時候,我都懶得看了。
日子就這么過著,有我喜歡吃的蛋炒飯,奶奶時不時教我扎馬步,學(xué)習(xí)過肩摔,一個月下來,我的功夫大大見長。還有,胖墩娘也長膘不少,這日子還是有盼頭的。
直到有一天,奶奶不見了。剛開始我以為奶奶又去遠(yuǎn)遠(yuǎn)的地方找雞蛋和米了。后來,好幾天過去了,奶奶還沒回來,我不得不出去找她,因?yàn)殡u蛋和米沒了,我沒法吃蛋炒飯。
不出去不知道,一出去嚇一跳。原來外面已經(jīng)是春天了啊!那個草長鶯飛,那個綠柳垂岸,那個春風(fēng)拂面啊!那個弄得我都有點(diǎn)想吃燒春雞了。于是,我開始尋思著找一只雞。
走著找著,找著走著,突然,我竟然看到了好多年不見的當(dāng)年的我那些小嘍啰們,那個人齊!一排排的蹲地上。
于是,我施展我的凌波微步——三級跳,蹦到他們面前,得瑟得瑟地說,“石頭,丸子,二蛋……你們都在呀?你們是在玩木頭人嗎?姐早不玩這個了,你們想不想吃燒春雞?走!跟姐走,帶你們吃好吃的!”
他們?nèi)家汇兑汇兜模级⒅遥梦疫@么厚臉皮都有點(diǎn)小害羞。最好笑的是石頭聽我這么說興奮得眉飛色舞的,直沖我眨眼。
我正想說一起去找雞吧,后面?zhèn)鱽硪淮笊らT,“這里還有一個,快綁起來!”話音一落,就有人抓住我肩膀。我當(dāng)然不樂意!于是,馬步一扎,雙手一抓,一個帥氣的過肩摔就要一氣呵成……
誰知道,腳一滑,把自己給摔趴了,還五體投地,親吻了大地!媽蛋的!丟臉丟大發(fā)了!吐掉嘴里的泥沙,正想說句話,一團(tuán)草就塞到了嘴里。我咬著那團(tuán)草直嚷嚷:“這不公平,他們都沒塞草啊!”其中一人聽了說,“放了他們?你哪根蔥啊?”
然后,石頭他們都十分動容,滿懷感激地看著我,我那個淚流滿面啊!一個長得十分彪悍的男人說:“這次,我們大王要找個壓寨夫人!”他話還沒說完,我就聽見小時候我最討厭的李明珠哭哭啼啼地說:“嗚嗚,人家不要,人家不要…”我咬著草我都特想說一句:“哭個毛線啊!你長得最安全好嘛,老娘才危險!”
石頭他們就開始嘀咕“哦,找壓寨夫人啊!那沒我們啥事啊!”“說不定他們大王是女的!”“難道他們大王是找兔兒爺?!”相比較于大王是男是女,我當(dāng)時特好奇的是,什么是兔兒爺?“當(dāng)了壓寨夫人,要啥有啥,吃的喝的穿的,比皇帝還好…”聽到這些,我當(dāng)時特想問一句,“管蛋炒飯嗎?有燒春雞嗎?或者燒豬?”可惜嘴堵得死死的…
然后,沒多久,他們大王就出現(xiàn)了,居然蒙著面紗!我百分百確定是女扮男裝,心想石頭丸子二蛋他們可危險了啊!不過,我的心算是放下了,這沒我啥事了,待會看完戲繼續(xù)找奶奶和雞。
可是,接下來,他們居然專挑女的出來!我懵了,難道,大王男女通吃?!這世道這世風(fēng)日下啊!最后…那蒙著面紗的大王居然挑中了李明珠!!!我不甘心,要不是剛摔了一跤,臉花了,嘴歪了,腿瘸了,李明珠能搶搶了我的風(fēng)頭!
當(dāng)他喊出那句“思思,是你嗎?”我就更加確定那人就是胖墩娘的老鄉(xiāng)!那個傻蛋就是一只豬!然后我就釋懷了,一只豬而已,送李明珠了!我不稀罕!誰知道李明珠誓死不從!要以死明志!
沒辦法,那大王摘下面紗,我們都驚呆了!這……簡直是……人間極品啊!天人啊!我不敢相信這人能寫出那么丑的字!然后,我咬著草直也忍不住直嚷嚷,“思思在這兒啊!”可惜他沒聽見,我心那個滴血!
受不了了,我直接滾到他面前,綁著的手腳像瘋子一樣亂舞。他瞥了我一眼,嘆了一口氣:“學(xué)那么多字有什么用!算了,都散了吧!”說完,他一個帥氣地翻身上馬,呼嘯而去。
我一口血吐不出又吞了下去。后來,等我醒來,我奶奶就回來了。我依舊在閣樓里照著妹妹的睡蓮畫啊畫,畫啊畫。再也沒有紙團(tuán)砸中我的腦門。
奶奶欣慰地說:“總算是定性了些啊,要是這世道的人也定些就好了。”然后,我就哭了。我也不知道為什么要哭。只不過是,一個爛大王,來了又走了,而已。
那淚止不住,一滴滴,一行行,打在剛描好的睡蓮上,化開去…看一眼妹妹畫的,再看看自己的,終究是不一樣。
再然后,我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