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筆記討論的是導論剩下的內(nèi)容,分為四個部分:其一是闡明分析命題和綜合命題之分,其二證明先天綜合命題的存在,其三則講這本書的任務(純粹理性批判究竟是什么),其四提一提任務的分類。之所以放在一起,是想強調(diào)綜合命題在本書任務中的中心位置。
一、 分析命題和綜合命題
分析命題是對概念的分析,以直言命題“A是B”為例,這就是說A的b屬性能夠由分析A本身得到。比如“白天鵝是白的”就是分析命題,因為通過分析主詞“白天鵝”,我們能夠直接得到“它是白的”。很容易看出,分析命題是必然的、普遍的,因此必然是先天的。
綜合命題則是不能直接由概念分析得到的,即b屬性并不蘊含在A之中。比如“天鵝是白的”這個命題,“天鵝”這個概念并不蘊含“白色”,或者按照康德的說法,“不和白色一起被想到”——白色是一個新的概念。可以發(fā)現(xiàn),綜合命題就其本身并不具有普遍必然性,事實上它的真也是必須通過別的命題證明的。綜合命題暗示著前提的存在。
顯然,一個命題要么是分析命題,要么是綜合命題。
二、先天綜合命題的存在和地位
可是的確有一些命題,我們認為它們具有普遍必然性(所以是先天的),然而它們又的確是綜合命題——這就是先天綜合命題。先天綜合命題并不是那種可以隨便否定的、在我們的知識體系里處于細枝末節(jié)的地位的命題;康德認為“一切理論科學”中,都有先天綜合命題處于原則性地位。這個“一切理論科學”,在康德的時代指:數(shù)學和幾何學;以物理學為代表(并且最終必然會回歸到物理學,因此在討論時只需要分析物理學即可)的自然科學;形而上學。休謨否定自然科學和形而上學的確定性,正是由于察覺到這兩者由先天綜合命題作為基礎(chǔ)。不過他還沒有明確地區(qū)分綜合命題和分析命題。康德認為他的莽撞(在察覺到后兩者有疑問時,立刻否定了它們)正是來源于此——他不知道他在懷疑的究竟是什么。如果他知道,他就能發(fā)現(xiàn)數(shù)學和幾何學中也是有先天綜合命題的,而這兩者即使是休謨也不會立刻否定。
1. 數(shù)學和幾何學。
幾何學中的先天綜合命題也許更容易識別一些。康德的例子是“兩點之間直線最短”。“兩點間的直線”并不包含“最短”這個概念,所以它是綜合命題。又由于它是普遍必然的(康德時代的人們無法默認數(shù)學和幾何學是必然的),所以它是先天綜合命題。顯然這個命題構(gòu)成了幾何學的基礎(chǔ)。
算數(shù)中的命題,比如“5+7=12”,或者說“五加七的和是十二”。如果它是分析命題,那么“五加七的和”這個概念就會包含“十二”這個概念。可是再怎么分析“五加七的和”,似乎也完全沒有線索,就算我們似乎也只能得出“五加七的和是一個數(shù)”這個結(jié)論,至于這個數(shù)是什么,就完全沒有線索了。康德就說到這里,我的理解是:就算我定義“12”為“5+7”,但這樣定義出的“12”這個概念就只等于“5+7”,而真正的12還可以由2+10、3*4……等等得到。
我另外還有一個辦法證明“5+7=12”是綜合命題:如果只考慮“五加七的和”,那么我們甚至無法知道結(jié)果是不是一個數(shù)——或者說,一個與5和7屬于同一類的東西,而12的確是這樣一個東西——除非加上一個前提:“兩數(shù)之和必定為數(shù)”。因為“五加七的和”不蘊含“數(shù)”,且12屬于“數(shù)”,那么“五加七的和”必定不蘊含“12”,因此5+7=12中必定是一個綜合命題。又由于它是普遍必然的,所以它是先天綜合命題。
2. 自然科學和形而上學。
先講康德舉的例子:
自然科學(物理學):物質(zhì)守恒(在物質(zhì)世界的一切變化中,物質(zhì)的量保持不變);作用力與反作用力必然相等。
形而上學:世界一定有一個開端。
不難發(fā)現(xiàn),它們都是綜合命題。但嚴格來說,康德舉的只是綜合命題,而非先天綜合命題——即它們的普遍必然性還未被徹底確定。至少自然科學的兩個例子是這樣——形而上學的那個例子,還可以說是“無法想到別的可能”,因此在人類理性中是先天的——它們都是從經(jīng)驗而來、被實驗確定的。所以要么后面會有證明,要么那時人們的確相信這兩者是普遍必然、不可懷疑的。總之,我們先假定自然科學的基礎(chǔ)中的確有先天綜合知識存在。
三、先驗—哲學及純粹理性批判
鑒于先天綜合知識的地位和重要性,又由于它的準確性的確值得懷疑,我們必須要問:
先天綜合知識是如何可能的?
或者如果這個說法不好理解,那么我認為在“可能”的邏輯意義上,可以這么說:為什么我們要信任先天綜合知識(像我們一直以來所做的那樣)?以及,在它的發(fā)生意義上,可以這么說:為什么我們會擁有先天綜合知識?
其次,必須記住康德的出發(fā)點是解決形而上學的混亂,所以對于形而上學,他還問這么一個問題:
形而上學作為自然傾向是如何可能的?
在序中康德就提到這個觀點:形而上學的探究是理性的本能。任何時代、任何民族、成長在任何環(huán)境中的任何人,只要其知識能力發(fā)展到一定程度,就必然會有形而上學的疑問。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理性必然要去尋求形而上學?也就是說,為什么形而上學不止是思辨游戲,更是一種宿命?
這兩個問題組合起來,就有:
(其基礎(chǔ)中有先天綜合知識的)形而上學作為一種科學是如何可能的?
即:為什么形而上學會產(chǎn)生(“可能”的發(fā)生意義)?對于形而上學的那些問題,最終是否可以有能使理性滿意的答案?還是像休謨所說,任何嘗試都是無用的,因為形而上學根本就是超出人類能力之外的(“可能”的邏輯意義)?
究其根本,上面那個問題還是要回到“先天綜合知識是如何可能的”這個問題,這個問題才是形而上學困境的根源。后面的問題都是它的展開。不過先天綜合知識這個問題還可以繼續(xù)回溯——回溯到對我們的思想方式的研究上去。后者被康德稱作先驗—哲學。先驗—哲學不僅包括“先天綜合知識是如何可能的”,還要對所有先天知識(分析的和綜合的)進行考察,建立先天知識的體系,以此構(gòu)建我們思想方式的體系。可是目前,康德只是問:為什么可能?為什么要相信先天綜合知識?為什么我們應該運用這樣一種依賴先天綜合知識的思考方式是?所以,這本書遠不是先驗—哲學的全部,而只是它的批判——叩問先驗—哲學本身的合法性(這里“批判”一詞不能理解為批評,而應該解釋為“懷疑然后評判”,更靠近“批判性思考”)——的一部分(因為它不包括先天分析命題)。
總之,這就是《純粹理性批判》:對先天綜合命題的批判——
先天綜合命題是如何可能的?
四、任務的分類
這個任務又要分成兩個子任務:純粹理性的要素論,以及純粹理性的方法論。要素論就是理性的各種成分、互相之間的作用,是整本書的主體;方法論則有點像教學法,講怎么去提高自己的理性能力、理性最終的目的是什么等等。
(導論終于結(jié)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