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陽明《傳習錄》【11】

2016-12-03 華杉

“《論語》之博約”,是指孔子說:“子曰:“君子博學于文,約之以禮。”顏回也說老師“博我以文,約我以禮。”博學于文獻之事,以禮儀來約束。

徐愛認為,這博學,也是格天下萬事萬物的意思啊,這不就是格物致知的依據嗎?所以還是覺得朱熹說得有道理。

徐愛這樣找依據,那可沒完沒了了。因為無論你要支持哪方意見,都能找到同樣多的各種依據。

接著說孟子的“盡心知性。”

《孟子 盡心上》:“盡其心者,只其性也;知其性者,則知天矣。”

這一句,要結合《中庸》開篇第一句來讀:“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

命,是命令。天命,是上天給的命令。天命就是性,就是天性。對于沒有生命的無機物來說,是它的物理性質,化學性質。對于生命體來說,就是他她它的基因。

盡心,盡,是完全,是充滿。就像中醫說,身體是最好的藥。你自己的心里,也擁有一切善良和智慧,要在自己的心里找。這就是王陽明說的致良知,你在自己心里找,盡心了,找到良知良能,你就找到了自己,找到了自己的天性,找到了人的本性。找到了人的本性,天命之謂性,本性就是天命,那你就知天了。

我們平時做一件事情,完成領導交辦的一項任務,沒有辦成,說自己“盡力”了。盡力了,怎么還是沒辦成呢?多半是沒有“盡心”,如果盡心去辦,就能找到智慧本能,找到創意,找到辦法,這就是盡心盡力。盡力只是下苦力,盡心就有創造力。

但是,在朱熹的《孟子集注》里,朱熹是怎么解的呢?他說:心是人的神明,是“具眾理而應萬事者。”所有的理都在心里,以應對萬事萬物。性呢,“性則心所具之理”。天呢,“天又理之所從以出者”。

這么說,心、性、天,都是理,全部在“理”這里統一了。難怪他的學問叫理學。

既然心里要有理的全體,性就是那理的全體,那要“極其心之全體而無不盡者,必能窮其理而無不知也。”

最后他總結說:“知性則物格之謂,盡心則知至之謂也。”知性就是格物,盡心就是知至。徐愛問的,就是這個。

朱老師這樣講,真的很難讓人理解,難怪在鵝湖之辯時,氣得陸九淵批評他:“支離!”你怎么去窮天下之理呀?窮來窮去還不是些支離破碎的片段!

【先生曰:“子夏篤信圣人,曾子反求諸己。篤信固亦是,然不如反求之切。今既不得于心,安可狃于舊聞,不求是當?就如朱子,亦尊信程子,至其不得于心處,亦何嘗茍從?‘精一’、‘博約’、‘盡心’本自與吾說吻合,但未之思耳。朱子格物之訓,未免牽合附會,非其本旨。精是一之功,博是約之功。曰仁既明知行合一之說,此可一言而喻。盡心、知性、知天,是生知安行事;存心、養性、事天,是學知利行事;夭壽不貳、修身以俟,是困知勉行事。朱子錯訓‘格物’,只為倒看了此意,以‘盡心知性’為‘物格知至’,要初學便去做生知安行事,如何做得?”】

曰仁,是徐愛的字,姓徐名愛字曰仁。。

王陽明回答說:“子夏篤信圣人,老師說啥他就信啥。曾子呢,是反求諸己,在自己身上找。篤信圣人,當然是對的,但是,始終不如自己切身體會來得真切。如果你自己心里沒有體會到,自己沒整明白,沒想清楚,怎么可以拘泥于舊的學說,而不去探求真正的道理呢?就拿朱熹老師來說吧,他也尊信程頤老師。但是,程老師的學說,他心中體會不同的部分,他又何嘗茍從?‘精一’、‘博約’、‘盡心’,本來正是和我的學說相吻合,只是你自己未嘗認真思考。朱子格物之訓,反而是牽強附會,不是‘精一’、‘博約’、‘盡心’的本質。精一,惟精惟一,精的目的在于一,哪里去窮天下之理?博約,博的目的在于約,博文之后,要能約禮,才算學到了,哪里是要你去知道全天下之‘理’?你既然明白我‘知行合一’的學說,這些話應該我一說你就懂。

“盡心、知性、知天,是生知安行的人做的事;存心、養性、事天,是學知利行的人做的事;夭壽不貳、修身以俟,是困知勉行的人做的事。朱子錯解了格物,只是因為將之倒過來看了,認為‘盡心知性’就是‘格物致知’,要求初學者就去做生知安行的人才能做的事,怎么可能做得到呢?”

這一段,跨度又大了去了,明天再學。學傳習錄,等于把四書重學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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