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
“漢兵以略地,四面楚歌聲.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p>
悠悠醒來,和項羽的對詩還縈繞在耳邊。頸間傳來一陣劇痛,我呻吟一聲:“大王?大王您在哪?”
“夫人,您醒了?夫人、夫人……”
努力撐開眼,全身卻動彈不得。
“紫鳶?綠芙?”見我認出她們,倆女喜極而泣。
我不是和項羽在烏江邊自刎了嗎?項羽、項羽……。我四下搜尋。
紫鳶和綠芙對視一眼欲言又止。
我拿眼急切地詢問綠芙。紫鳶稍長,比較有主見。我選擇從綠芙入手。綠芙瞅了瞅紫鳶,怯怯地說:“大王、大王他,不在了。”心里一陣絞痛,蓋過了頸間的疼。雖然早已有了思想準(zhǔn)備,悲痛還是不由自主奔涌過來,扭曲了我的臉。
“夫人,夫人您要節(jié)哀啊?!?/p>
悲慟過后,我問她們:“這是什么地方?怎么你們也在這?”
“這里是漢王劉邦的宮殿,夫人是被漢王救回來的,您昏迷了三天三夜。我們是被漢王派人接過來服侍夫人的?!弊哮S回道。
話音剛落,門外傳來一陣躁動,劉邦徑直走了進來。我認得他,如果不是呂雉,他早就成了項羽的箭下亡魂。想到項羽,心如刀割,我對劉邦怒目而視。
劉邦示意紫鳶綠芙退下,然后對我說:“我敬姑娘重情重義,特意接你進宮療傷。等你傷勢痊愈后,我就封你為妃,從此榮耀一生?!?/p>
姑娘?劉邦故意抹殺我是項羽夫人的事實。榮耀一生?我和項羽原本就生活得很幸福。敬我重情重義?好冠冕堂皇的理由。昔日越王勾踐利用西施復(fù)國后,意欲將西施據(jù)為己有。劉邦不過跟他一樣,都是垂涎美色而已。
項羽已死,什么榮華富貴什么榮耀一生,在我眼里都是過眼云煙。我甚至恨劉邦救了我,如若不然,我早已和項羽黃泉作伴,相依相隨。不過,即便晚一點,我還是會追隨項羽而去。
劉邦似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一般,冷冷地道:“姑娘不要有什么別的想法,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外面那兩個丫頭也不會好活。你安心養(yǎng)傷吧,有空我會再來看你。”說罷轉(zhuǎn)身離去。
望著劉邦的背影,我咬牙切齒:劉邦,算你狠!知道紫鳶綠芙和我長久相處,我早已把她們視作家人。竟然拿她們的性命來要挾于我。
“夫人、夫人您沒事吧?”紫鳶和綠芙慌慌張張跑進來,焦急地問我。
我勉強擠出笑容安撫她們,心里卻在盤算以后的路該怎么走。
經(jīng)過幾天的休養(yǎng),我已能說話、起身。我讓紫鳶給我找來一塊木板,一刀一刀雕刻出項羽的名字。雕刻是個力氣活,我做一會就全身乏力。紫鳶和綠芙心疼我,想替我代勞,我不讓。項羽是我的愛人,他的牌位不容任何人染指,誰都不行。
牌位刻好后,我把它仔仔細細擦拭干凈,端端正正擺在前廳。一來這樣我好像可以感覺到項羽的存在,二來以此向劉邦表明我的決心:除了項羽,我心里容不下別人。
這座別院清幽雅致,除了御醫(yī)沒有人來打擾,很適合靜養(yǎng)。
劉邦和呂雉來過一次。劉邦只是例行詢問病情,呂雉探究審視的目光讓我的頸間隱隱作痛。她熱情地拉著我的手說:“妹妹以后我們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需要盡管跟姐姐說。”掃視一眼紫鳶和綠芙,繼續(xù)道:“這里只有兩個丫頭怎么成?回頭再從我屋里撥幾個過來?!?/p>
我拂了一拂:“謝過夫人,虞姬自幼農(nóng)村長大,不需要那么多人伺候?!?/p>
呂后笑道:“妹妹果真是山村出身,身子骨不似那般柔弱,恢復(fù)得挺快?!?/p>
我聽出話里的譏誚,只做不知,回道:“虞姬托漢王和夫人的福?!?/p>
不稱劉邦為大王,不叫呂雉為姐姐。因為我心里的大王只有項羽一人,我和呂雉也終究不會是一路人。
呂雉看到項羽的牌位,拿目光引領(lǐng)劉邦看過去。劉邦見了,面色一沉,隱忍不發(fā)。呂雉幸災(zāi)樂禍,也不言語。
一晃過去一月有余。前方戰(zhàn)事吃緊,劉邦為了抗敵,娶了鄰國的公主閼氏 明月。據(jù)說此女長得美艷動人,深得劉邦寵愛。加之她背后有父親撐腰,一時間風(fēng)光無限,除了呂雉任誰都不放在眼里。
不知這閼氏 明月打哪聽說了我的存在,專程從她的寢宮大老遠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別院。她的美果然名不虛傳:高聳的云鬢,滿頭珠翠。飽滿的額頭,深邃的五官。一件拖地大紅斜襟長裙,領(lǐng)口精致的刺繡。頸間一串寶藍色為主的寶石掛件,襯得整個人光彩奪目。
閼氏 明月傲然睥睨身著一襲純白色的絲質(zhì)羅群,淡綠色絲絳束腰,頭上戴了一個水晶碧玉發(fā)釵的我,輕輕一笑:“姑娘倒真是個別致的人兒呢?!蔽业恍?,送她出門。
夕陽西下,我怔怔望著燃燒殆盡的紅日出神。一個身影打眼前拂過,定睛一看:項羽?
我驚呼:“大王?大王?”項羽不理,徑直離去。
我追過去,一把拉住項羽的衣袖:“大王,大王您等等我啊?!?/p>
項羽回頭,面色不怒而威:“虞姬,枉我對你念念不忘,你竟然投到劉邦的懷抱。”
“沒有大王,虞姬沒有跟隨劉邦,虞姬心里只有大王。”
“哼!”項羽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大王、大王、大王……”我急忙大喊。
“夫人、夫人、夫人您醒醒……”驀然睜開眼,紫鳶綠芙一臉焦急。
我讓她們回去睡下,坐起身。大王,您怎么會懷疑虞姬對您的一片心呢?這些年我們風(fēng)雨同舟,榮辱與共,不管什么時候虞姬都不曾有過半分的動搖。劉邦他君臨天下又如何,虞姬心里從來都只有大王一人。我生是大王的人,死是大王的鬼。大王出現(xiàn)在虞姬的夢里,是想念虞姬了嗎?
這天一大早,呂雉稀罕地大駕光臨了,我?guī)е哮S綠芙出去迎接。
呂雉笑意盈盈:“妹妹身子恢復(fù)的差不多了吧?今個天氣晴好,姐姐特來邀妹妹出去走走,散散心。”對呂雉的邀請,我哪敢不從。只是她選在劉邦出宮打仗的時間,似乎別有用心。
我望著呂雉意味深長的笑容,心里一陣悸動。但,我無所求,亦無所懼。抱上項羽的靈位走了出去。綠芙欲言又止,紫鳶給我拿過一件外披,拉拉綠芙。旋即,也隨后跟上。
呂雉執(zhí)意與我同乘一輛馬車,一路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突然呂雉一撩車簾:“呀,到烏江了。這里可是妹妹重生的地方,妹妹下去看看吧?”半是征詢半是命令的語氣。
至此,我對呂雉的打算已是心知肚明。專橫跋扈的她容不下劉邦寵愛任何女人,閼氏 明月也不能幸免。只不過目前對付她的時機還不成熟,無依無靠的我就首當(dāng)其沖了。我很坦然,這本來就是我的心愿,甚至我還感謝呂雉成全了我。只是紫鳶綠芙怎么辦?可是我又沒有替她們求情的資本。
上了船,紫鳶給我披上外衣。我看看紫鳶和綠芙,沖她們內(nèi)疚地一笑:只怕今生我要虧欠你們了。
船行至江心,突然兩聲驚呼,紫鳶綠芙雙雙落水。我看向呂雉,呂雉笑容依舊:“妹妹,江上風(fēng)浪大,小心站穩(wěn)?!?/p>
江面波瀾不興,哪來的風(fēng)浪。明明是有人興風(fēng)作浪。我望著漸漸被江水吞噬的紫鳶和綠芙,心痛到不能呼吸:大王,大王你在哪?
“虞姬,虞姬……”驀然,一陣呼喚從腳下傳來。我低頭,微微漾動的余波里,項羽面帶微笑看著我。我欣喜萬分,抱緊靈位,縱身一躍:大王,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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