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漫漫人生路而言，十八歲只是其中一段路途。

成苒在十八歲之前已經高中畢業，沒有當面道別的老師、同學也許從此再也不會相見了。正是因為這樣，每次舍友放假回家成苒才那么執著于去送行，盡管每次被遠去的列車或者飛機留在原地的感覺并不好。

有些人，真的是見一面少一面呢！

十八歲這一年，成苒遇見了新的老師、同學、朋友。然而，有些只是點頭之交，甚至互相之間連名字都記不住；有些只是熟人，因為來到這所學校而頻繁見面，彼此卻知之不多；只有極少數的人成了朋友，相伴相知。無論是哪一種，都會像過去的老師、同學、朋友那樣，只能陪著自己走過人生旅途的一段。

一生中會遇到很多很多人，然而能陪著走到終點的卻是鳳毛麟角。

聚散匆匆，最好快點學會隨緣的態度才能直面這么多的離別呢！

烈日完成了一天的工作，悄然謝幕。

知了伙同其他善于鳴叫的飛禽走獸一并歇息去了，聒噪了一天的校園終于安靜了下來。

暑假里晚上十點過后的校園人煙稀少。

路燈柔和的光艱難地見縫插針，企圖沖破法國梧桐粗枝大葉的嚴密封鎖。

筆直寬敞的校園主干道，猶如綠色隧道一般，隔一段路點一盞燈。

在這樣濃重的夜色里，有兩個人并肩緩步走著。

“學長，您什么時候出發？”成苒望著凄迷的夜色，悄聲問道。

這樣的黑夜里，納蘭風吟不必再戴著口罩。

納蘭風吟輕聲道：“我的簽證還沒到期，因此我明天先回老家一趟。好多年沒回去了，我會住一段時間再走。”

“那我就不去送您了。”

納蘭風吟輕輕揉了揉成苒的發頂，沉吟了會兒，說道：“小苒，你我都是不喜歡離別的人，所以這樣好不好？明天的分別，我們誰都不去為對方送行。以后相聚，不管是在哪一個國度，不管風霜雨雪，我們都要去迎接對方。”

成苒點頭：“好！”

兩人達成共識，繼續安靜地走在校園里。成苒特意把腳步放緩，不知道納蘭風吟還會不會回來看這里呢？

“小苒，有時候我會害怕。”納蘭風吟看著漆黑的教學樓，斟酌著說道，“你還這樣年輕，你的人生有無數的可能，你會去很多很多地方，還會遇到很多很多人……”

成苒截斷納蘭風吟的話，道：“學長，您何嘗不是如此？”

納蘭風吟點點頭，嘆道：“我之前的請求已經很自私，我不能要求才過完十八歲生日的你承諾我什么，因為這樣無異于抹殺了你人生的無數種可能，剝奪了你的選擇權和囚禁你沒有區別。這對于任何人來說都不公平。可是，如果你要求我，我會很高興。”

成苒低下頭沉默著，良久才說道：“學長，您回國這一段時間，您的生活便再不同之前，您也不再是以前的您。您以后會發現，像我這樣的女孩子即使是在異國他鄉也遍地都是。您何必為了平凡無奇的我，卑微至此？”

納蘭風吟捉住成苒的雙肩，成苒不得不抬頭看向他。只見他雙目炯炯，亮得像天上的星星：“小苒，現在我不知道以后還會遇到什么樣的人，也不知道你這樣的女孩是不是遍地都是，但是我最早遇到了你，你明白了嗎？”

成苒只覺眼前一花，不自覺地點了點頭，隨即咬了咬唇，暗恨自己的沒骨氣。

納蘭風吟見狀，含笑唇輕輕勾起，看四下無人，便一把將成苒緊緊抱住。

成苒還沒反應過來，只聽得一個溫潤如玉的聲音在耳邊說：“小苒啊，你一定要好好的！”

這樣充滿蠱惑的聲音……

成苒心一軟，只覺一陣酸楚，溫聲道：“嗯，學長您也多保重！”

納蘭風吟輕撫著成苒柔順的頭發，道：“小苒，我會想你的。和我保持聯系，好么？”

成苒順從地點點頭。

納蘭風吟繼續道：“美國和中國有時差，這里的晚上8點到12點在M大是早上的時段，我們可以視頻聊天。平時我們互相寫E-mail，或者QQ留言，好不好？”

“嗯。”

“Good girl！”

話落，兩人都不再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納蘭風吟在成苒的發頂上輕吻了一下，然后放開了牢牢禁錮的雙手。

納蘭風吟把成苒垂在耳邊的一小束頭發輕輕別在成苒的耳后，溫聲道：“小苒，這三年我會盡量找機會回來。我不在你的身邊的時候，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你心腸太柔軟，可不要被別人欺負了。”

成苒有點受不了這樣的納蘭風吟，不自在地紅了臉，向后躲了躲。

“還有，”納蘭風吟見成苒后退了一步，就向前走了一步，“任何時候都不要沾染逃課這種惡習，別聽信那些‘大學沒逃過課、沒掛過科會遺憾終生’之類的論調，大學也是要學習的，而學習中最重要的就是聽好課，這比自己私下用十倍的時間和努力效果好。如果成績不好，對申請保研有極大的消極影響。”

“是，我知道了。”

難得成苒這樣溫順，納蘭風吟繼續說道：“你只管安心學習，大二大三課業會更重，你別太辛苦了。以你的能力，申請全額的獎學金不成問題。那些兼職，不怎么耗費時間和精力的可以做下去，其他的就辭了。如果還有什么困難，可以跟我說。”

成苒連忙道：“謝謝學長！我的財務已經很獨立自由了。”

納蘭風吟贊許地點點頭，繼續說道：“無論你是出于興趣愛好，還是課程老師的要求，參加的課題都可以嘗試著好好做下去。如果能發表一兩篇論文在有分量的期刊雜志上是最好不過，不是第一作者也行。你只管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我會在M大幫你聯系看看有沒有你喜歡的幾個領域的老師愿意招收你。”

成苒擔憂道：“學長，這樣會不會太麻煩了？對你是不是也不好啊？”

納蘭風吟笑道：“你別想岔了，M大絕不是走后門可以進去的學校。老師有收徒的意愿是一回事，但最重要的還是你得先考得上。”

“噢。”

納蘭風吟揉了揉成苒的頭發，看見亂了，又幫著撫平。

月正天心，夜已經深了。

西山上除了路燈之外，只有零星的幾個寢室還亮著燈。

“學長，我到了！”成苒在寢室樓下站定，輕聲提醒還要繼續往前走的納蘭風吟。

納蘭風吟惋惜地嘆了口氣，道：“真希望能一直這樣走下去……”

看著納蘭風吟落寞的模樣，成苒心一軟，脫口而出道：“學長，我相信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嗯！我也有這種感覺。”納蘭風吟臉上露出欣喜的神色，隨即看了看手表，溫聲道：“明天去云南注意安全，跟著隊伍走，遇到不懂的多問老師前輩，不要獨自行動。不知道現在那邊山區的手機訊號怎么樣，如果可以，每天至少給我發一條短信，好么？”

成苒點頭：“嗯。那學長您也多保重。到了M大，請給我發一封E-mail。”

成苒話落，向納蘭風吟揮了揮手，就轉身往樓上走去。沒走幾步，就被納蘭風吟拉住，一氣呵成地被拉著90°轉了個彎兒，隨即被緊緊抱住。

成苒被這力道勒得只覺心中陣陣酸楚。

不過納蘭風吟很快就放開了成苒，揉了揉成苒的發頂，道：“已經過了十二點了，你上樓去休息吧！”

成苒不敢直視納蘭風吟的眼睛，于是低眉斂目道：“是，學長晚安！”

納蘭風吟見狀，想起第一次見到成苒時的場景，洶涌的沉重情緒減輕了不少，于是溫聲道：“晚安！”

成苒向納蘭風吟略微欠一欠身，便落荒而逃，徒留納蘭風吟在原地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