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

Vincent Willem van Gogh


田野里氤氳著熱氣,炙陽安穩地俯瞰大地。

果實在滋滋地響,向日葵慵懶地倚在風里,梵高在田野里來回走著,他時不時看看前面的向日葵花叢,“是這里,對,就是這里。”

“是什么?”那棵倚在風里的向日葵把頭擺向一邊,不解地問。

“是顏色,濃重的,你的筋脈里,我看見了,它流過你的骨骼,你都沒看見吧,你沒看見。”梵高停下步子,他向前走了兩步,瞇著眼睛,仔細又看了看那骨骼,點著頭,笑。

“我的骨骼?我只有筋脈。”向日葵仰頭看著太陽,很自信。

“你別動,別動。”梵高趕緊回身跑向畫架,他拿起調色盤,“別動,很好,現在我能很清楚地看見,那種金色的血液在流,它們從你的頭上流到你右上角的花瓣那兒,你瞧,從花瓣那兒,它分出了五個叉,是五個,你知道,我的眼光一直是這么精準。”梵高在橙黃里加了泥土的醇黃,然后是太陽眼窩深處的一點點暗紅,是一點點,“對,還有一種紅,你知道是什么嗎,嗯?”梵高有些喜不自禁,但他拘謹地不表現出來,然后提高聲調,“是紅色,一種最純正最明艷的紅色,你得慶幸,這是一種最難覺察的紅。”

“就這些了?”其它的幾株葵花也好奇起來。

“是這些,我想是這些。”梵高開始把顏色慢慢混合起來,“你的金色的血液馬上就好了,金黃的,有閃著光的紅色的絲線,它們是太陽某一次的炸裂,或許是的。”

濃重的,醇厚的,復雜的,單純的,顏料在攪動、混合。


手里捉了一個葵花籽,放進嘴里,莊周悶聲哼了兩句小曲兒,咂摸著滋味。“至樂無樂”,他將浸著墨香的筆尖在宣紙上那么一撇一劃,草擬著“至樂篇”。墨有些干了,他又蘸了蘸,“en en en ……”他又哼了兩句,停下,然后愣了神。

忽然,一陣大風起了,吹起了桌上的宣紙,飽含墨汁的筆浸染了大片。巨大的云翼翻滾而至,風吹進來,莊子趕緊跑了出去,齊天的羽翼,蓋過整片天空,它就盤旋在上空。

“鵬——”莊子向上大喊一聲,“鵬——”

齊天的羽翼直沖上云霄,像是沒聽到莊的喊聲,一會兒,羽翼又飛回來,它在天空至高的云上之巔翻轉了身體。

“是鵬”,莊周再次高喊:“此去南冥嗎?”

齊天羽翼此時飛低,盤旋。

莊周站在大地之上,抬頭仰望,他就那樣怔怔地站在那兒,抬頭,仰望。

點點滴滴的藍晶落下來,打在莊的衣襟上,他伸手接住了,捧起探看,藍晶折射著好看的顏色,五光十色,映得他眼底泛著光。

羽翼盤旋,風卷動莊周的衣襟,他攥緊了藍晶,默念了“鵬”,向著天空一聲大吼:“起兮———”

羽翼盤旋,風卷動莊周的素色衣襟,呼呼響著。

一聲長鳴,風旋動,塵也飛揚,齊天羽翼飛向天空深處。


葵花的金色血液成了!梵高捧著調色盤,手在微微抖動,他很想大聲告訴那些葵花“調成了,調成了!”他很想大步地在田野里走上幾個來回,走啊,走啊,但雙腿已經深長在泥土里,扎下根。他微張著嘴,由著泥土里的營養從雙腿運送上來,經過骨骼,和筋脈。他用微微顫抖的手,把那些金色血液送到畫布上,送進葵花里,那些噴薄的力量透進畫布的背面,是背面——一個深不可測的宇宙里。


陽光很明亮,一種非常美好的明亮,久遠的,虛妄的,卻真實的。風也很暖,又很柔和,像母親的眼神,朦朧的,神性的。窗簾一陣陣被吹起,調皮的。

今天是小女孩瑪格麗特八歲的生日,她在書桌前拆著朋友們寄來的生日禮物。一個精致的小盒子被打開,是一串很美的項鏈,藍紫色水晶,在陽光下仿佛跳動著明艷的紅色。

瑪格麗特帶上了這串水晶項鏈,她覺得周身很暖,有那么一瞬,聽見了血液流動的細微之聲。她從抽屜里找出一張珍藏的明信片,要寄給這位送她禮物的朋友,明信片的背面是一首小詩歌:

《莊子神游》莊子/獨坐/神游四方/背來葵花 莊子/獨行/神游四方/一路/芬芳

明信片正面,是梵高——《向日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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