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三天假，我歸心似箭！

聽到車子發動機聲，媽媽急急走出大門迎上來喚我的名字。

“山中不定是清靜，廟宇在參天的大木中間藏著，早晚間有的是風，松有松聲，竹有竹韻，鳴的禽，叫的是蟲子......

它來得純粹，來得清亮，來得透澈，冰水似的沁入你的脾肺，正如你在泉水里洗濯過后覺得清白些，這些山籟，雖則一樣是音響，也分明有洗凈的功能”。

來自徐志摩的文字，在清晨的鄉間小路上體會到它的魅力。

莊稼和果樹在田間貯立，時而隨風輕輕搖擺。沒趕上日出，抬頭的時候，太陽已經升的老高，在云里只露出半邊臉。

順著另一條路往下走，越走越荒涼，這個門樓里的大門緊鎖，鎖上銹跡斑斑。以前的同學家，人已離去，只剩下雜草緊緊圍住的門口，一茬又一茬，生生不息。

許多年前，年輕蔥郁的蘋果樹是人們發家致富的希望，新品種的引進更是成了當時的翹楚，如今被腐爛病殘害的渾身是傷，再加上太過蒼老，已經成為雞肋，只等待砍伐，一畝畝，一排排，像一個個祭奠的墓碑。

村口的照碑，是進入一個村的標志，上面用紅漆寫著的大字，什么時候已經消失不見？代替它的是當代主席的一句名言，用廣告布印刷出來貼在了上面，卻已破敗不堪，像乞丐的衣服......人們關心的還是今年地里種什么，下一個孩子會不會是兒子。

當年上學走的這條小路，曾經來來往往多少回？路上留下我們的笑，鬧，哭和孤獨，現在只剩一腳寬的地面，人跡全無，邊上住的人家也早已不知去向。

順著這條路繼續前行，試圖尋找兒時的記憶，每年收莊稼的場景、路過的人家和熟悉的面孔，都尋不到，好多房子都被鏟平，一只叫不上名字的長尾鳥靜靜的停在殘缺的圍墻邊的樹上。忽然，那熟悉的花朵和味道迎面而來，高高的桐樹，精神的貯立在早晨的陽光中，地上散落了一地的花，我們俗稱“桐卦卦”，小時候經常揀來許多，輕輕的剝去最外層的紫色皮兒，使其變得柔軟，然后再把它翻過來，用手捏住一邊，用嘴吹另一邊，它就會像一個小氣球一樣鼓起來，用捏的手使勁一擠壓，發出輕輕的爆聲，圓筒一樣的花從側面就會破一道口子，再也吹不起來，再換新的，繼續剝，繼續翻，繼續吹，繼續擠壓，樂此不疲。我還專門揀了一只給閨女做示范。

桐樹下有一戶人家，門上編有門牌號，說明還有人住，可是小小的木門緊閉，看不到人跡。一個一句話還沒說完就失聲痛哭的婦人臉出現在腦海里，那是許多年前她來我們家的場景。聽媽媽說起過她家的遭遇，家里兩個女兒，沒有兒子，后來抱養了一個兒子，似乎不爭氣，二女兒還在十幾歲時自殺了。幾十年了，他們還住在老地方。

本想繼續往前走，一抬頭，不遠處一只狗直愣愣的盯著我們看，四下無人，荒蕪的寂靜，我突然心生畏懼，這狗會不會撲上來？于是趕緊拉住閨女掉頭就走，那狗緊緊跟了上來，正擔心的回頭望時，它從另一側的田地里跑了進去，停下腳步仔細瞧去，原來最里面還有一戶人家。我們又返回來繼續前行。

當年的溝里，梯田已然不在，深處全讓樹林覆蓋，淺處還有平整的田地，小時候的大坡也無影無蹤，那時候最發愁的就是從深處往上背麥子，一次只能背兩捆，等到了平地就已經癱坐在地上，再也不想下去。

沿著坑坑洼洼的土路再往上走，兩邊的住戶開始多起來，一棵花椒樹，在雜草從生的廢墟上被楊樹的白絮蒙羞，幾乎分辨不清本來的面目。不遠處還有人家在蓋新房子，聽爸爸說國家會給補助兩萬多塊錢，是扶貧款，不蓋房子不會發放。

以前的村子人聲鼎沸，現在許多的人家都往“上面”搬了，這個“上面”的地方就是現在的“新農村”，一溜兒格局一致的房子，裝上一樣的大門，門前一樣的綠化帶和寬敞的柏油路。遠遠的看見一個老人站在門口，原來是“大伯”，我叫了一聲“大伯”，發現他聽不見，他看我看著他，于是自顧自的說：“這是誰家的媳婦？”，我大聲的告訴他我的名字，他才恍然的重復我的名字說：“你怎么現在長的這么高？”。

?他的記憶里我大概還是那個上小學不會算數的小姑娘。看我走遠，他顫顫巍巍的用拐杖輔助著邁著小步子向前挪，努力想靠近再多說幾句話。

“大伯”，爸爸的堂兄，上小學的時候是我的數學老師。1+1等于幾就是從他那里開始的。那時候多精神，生氣的時候怒目圓睜，聲音洪亮，常常騎一輛“飛鴿”牌自行車，車把手上掛一個黑色手提包，是村里人羨慕的對象。

要說村里變化最大的，就數我們小學，上學那會，圍墻是土磊的，教室是磚蓋的平房，沒有餐廳，廁所也是用磚砌得，墻面上抹一層水泥，外墻角上分別用白漆寫上“男”和“女”。里面全是一個個長方形的茅坑，由于很長時間才有人掏一回茅坑，因此，茅坑里的糞便經常堆到冒尖，冬天還罷了，尤其是夏天，臭氣熏天不說，每次上廁所一走近茅坑，就聽到“嗡”一陣聲音，那是成群的蒼蠅四散離開時的聲音，廁所隨處可見悠悠蠕動的白蛆，不小心踩上去，就會發出清脆的爆裂聲。可那時候誰都不在乎，下課鈴一響，歡快的結伴上完廁所，就急匆匆的趕往操場玩跳繩、踢毽子、跳房子，緊緊抓住課間休息的十分鐘。

現在，從外面看教學樓和城市里的一模一樣，里面的設施也一應俱全。外墻上依然是百年不變的標語“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空氣里充滿煙火氣，四周沒有高樓大廈的壓抑，頭頂廣闊的藍天一眼望不到邊，和無盡的綠色相接。 風輕輕搖曳著這里的一切。

我想到的地方

是遠離生活一步

閉著眼睛，總能涌起無數的紅籽

無數輕柔的草木

你愛著的人，沒走多遠

可能在那些綠里，一張細小的葉子

足以藏身

像它們，在田野恭迎雨露、甜潤、幸福

而我們無須顯示出豪華

顯示出古國春天里的那行詩

陽光，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

這就足夠了

? ? ? ? ? ? ? ? ? ? ? ? ——金鈴子

我在風中，看到故鄉和童年！